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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节的天还没亮透，永寿宫的小厨房如同往年一般早早地飘出了甜糯的香气。
沈眉庄穿着件家常的藕荷色夹袄，站在灶台边看着宫女搅动砂锅里的腊八粥，咕嘟咕嘟的声响裹着水汽漫出来，混着糯米、红豆、莲子的甜香，把殿里的寒气都烘得淡了些。
“娘娘，这粥熬得差不多了，稠得能挂住勺呢。”掌事的厨子笑着舀起一勺，红豆煮得沙软，桂圆的甜气顺着热气往上冒。
沈眉庄点点头，示意宫女把粥盛进三只银碗里。
第一碗最精致，底下埋了颗硕大的蜜枣，是给皇帝的；
第二碗多放了些莲子，要给太后送去；
剩下的，便是她和弘旭的，再去请敬贵妃与温宜来一起热闹热闹也就是了。
再多的，就分给底下人，也是让他们暖暖身子。
至于太后那儿，虽说闭门礼佛，可这腊八粥也算是她的孝心，能不能送进去和送不送是两码事。
沈眉庄刚想吩咐小施给养心殿送腊八粥，便看到了扒在门框上，小家伙穿着件虎头棉袄，脖子上围着毛茸茸狐裘围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弘旭，话到嘴边便转了话头——
“让瑞香带着弘旭去养心殿给皇上送腊八粥。”
快满两周岁的弘旭见沈眉庄看向自己就伸着胳膊要抱，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额娘，额娘”。
瑞香早已候在门口，手里捧着盛粥的食盒，忙笑着逗他：
“小阿哥快跟奴婢去，去给皇上送腊八粥，皇上准要亲您呢。”
弘旭似懂非懂，被瑞香牵住小手，还不忘回头看沈眉庄，跟额娘挥挥手说拜拜。
沈眉庄瞧着弘旭两条小腿倒腾的极快，像只不安分的小老虎。
养心殿的朝会刚散，大臣们鱼贯而出，皇帝正揉着眉心往外走，就见瑞香瞧着弘旭的手站在丹墀下，食盒上还冒着热气。
“皇阿玛！”弘旭看见明黄的身影，立刻伸着胳膊喊“皇阿玛”，声音脆得像银铃。
皇帝的倦意霎时消了大半，几步走下台阶把弘旭抱起来，小家伙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脸往他颈窝里蹭，带着股奶香味儿。
“这是送什么好东西来了？”皇帝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蛋，鼻尖已经闻到了粥香。
“回皇上，是永寿宫熬的腊八粥，娘娘说让小阿哥给您送来尝尝。”
“娘娘还说，去年应了皇上的，今年的第一碗腊八粥要送来御前给皇上尝尝与去年一样不一样呢，也尝尝今年底下人忙碌一年收成的味道。”
瑞香笑着打开食盒，银碗里的粥稠得发亮，蜜枣的甜香混着糯米的暖，勾得人食欲大开。
皇帝让苏培盛接过粥，却抱着弘旭不肯撒手，小家伙正用胖手指戳他的胡子，咯咯地笑。
“你额娘呢？”皇帝低头问。
“额娘……在宫里。”弘旭含糊地说着，小手还在揪他的衣襟。
皇帝的心忽然软得像锅里的糯米，朝会的烦忧、奏折的沉闷，都被这小小的暖烘烘的身子驱散了。
“走，咱们回永寿宫找你娘去。”他抱着弘旭转身就走，连刚端过来的腊八粥都忘了尝。
瑞香在后头笑着跟上，看着皇上大步流星的背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皇上也是这样，喝了粥就留在永寿宫，陪着娘娘和小阿哥说了半日的话。
只是去年那个祺常在现在的祺贵人故意找事儿，但愿今年一切安稳吧。
永寿宫的暖阁里，沈眉庄正对着账本核着年节的用度，听见外面的笑声，刚抬起头，就见皇帝抱着弘旭进来了，小家伙还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皇上怎么来了？”沈眉庄起身要行礼，被皇帝按住了。
“朕来喝你的腊八粥。”皇帝把弘旭放在地上，小家伙立刻摇摇晃晃地扑向沈眉庄，抱住她的腿喊“额娘”。
他指着桌上的空碗：“粥……旭儿喝。”
沈眉庄笑着抱起他，让宫女再盛一碗粥来。
皇帝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给弘旭喂粥，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沈眉庄用帕子给他擦嘴，动作温柔得像拂过湖面的风。
“今年的粥比去年甜些。”皇帝喝着粥，目光落在沈眉庄脸上。
她穿着家常衣裳，鬓边只簪了支素银簪，却比平日里穿着朝服更添了几分温润。
“加了些新收的桂圆，太医说暖身子。”沈眉庄看着他：
“皇上朝会累了吧？眉庄让小厨房炖了参汤。”
“不累。”皇帝放下碗，伸手把弘旭从她怀里接过来，让小家伙坐在自己腿上：
“有这小子闹着，什么累都没了。”
弘旭正抓着桌上的蜜枣往嘴里塞，弄得皇帝衣襟上都是枣核，皇帝也不恼，只是笑着捏他的小脸。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旺，粥香混着奶香，还有父子俩的笑声，把窗外的寒风都挡在了外头。
沈眉庄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腊八节的暖，从来都不在粥里，而在这一屋的烟火气里——
他放下帝王的威仪，她收起贵妃的端庄，只做寻常的夫妻，陪着孩子慢慢长大。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落在窗棂上，像撒了把碎盐。
永寿宫的暖阁里，粥还冒着热气，弘旭的笑声像银铃，皇帝正低头听沈眉庄说些宫宴的琐事，偶尔插句话，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松弛。
这便是最好的日子了。
沈眉庄想着，拿起勺子，又给皇帝碗里添了些粥。
而咸福宫，自然是收到了沈眉庄前日答应给敬贵妃与温宜公主送的腊八粥。
敬贵妃与来送粥的小安子说道：“本宫还想着温宜今儿赖床怕是用不到永寿宫的腊八粥了，还得是惠贵妃心思细腻，这就给送来了。”
至于剩下的那一大锅，自然是给外头伺候的人儿分一分还有养心殿跟来伺候的人。
只是，苏培盛的那一份是提前盛出来的，这怎么不算区别对待呢？苏培盛这个御前大太监什么都不缺，倒是很吃这一套，有一种被主子重视的感觉，比多少赏赐都让人心里头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