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筱那句理直气壮的未尽之语，如同悬在空中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直指核心。冷饮店的空调呜呜作响，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骤然紧绷的气氛。她那双明亮灼热、带着势在必得笑意的眼睛，紧紧锁住陈墨，等待着他的回答，仿佛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已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陈墨看着她，心中那份因她直接而生的些许莞尔，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他欣赏她的勇敢和赤诚，如同欣赏一团跳动的、不加掩饰的火焰。但这团火焰，他不能，也无法轻易靠近，至少现在不能。
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历经世事的温和与认真。他轻轻搅动着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冰水，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小筱，”他开口，声音平稳，同样省略了姓氏，带着一种朋友般的亲近，却又保持着清晰的距离感，“首先，我很感谢你的……青睐和直接。”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力求既表达清楚自己的立场，又不至于伤害眼前这个热情似火的女孩。
“你是个非常优秀、非常有魅力的女孩。活泼，自信，专业能力出众，像太阳一样充满能量。”他先真诚地肯定了对方，这是他的真心话。
孙小筱听到他的赞美，眼睛更亮了几分，嘴角的笑意加深，似乎觉得胜利在望。
然而，陈墨话锋随即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份不容错辨的郑重：“也正因为你的直接和真诚，我觉得，我也必须用同样的坦诚来回应你，这是对你的尊重。”
他抬起眼，直视着孙小筱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缓缓说道：
“我目前，没有正在交往的、确定的‘女朋友’。”
孙小筱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几乎要欢呼出声。
但陈墨紧接着说道，语气加重了几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可以简单开始一段纯粹恋爱关系的状态。”
孙小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里透出不解和疑惑。
陈墨微微吸了口气，继续解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现在的生活重心，很大一部分放在学业和刚刚起步的事业上。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衣品轩，还有其他一些我正在筹划的事情，占据了我非常多的精力和时间。创业维艰，我需要全力以赴，这注定了我现阶段无法像普通校园情侣那样，投入足够的时间和心思去经营一段感情。”
他看着孙小筱，目光坦诚：“这是一方面。”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完全厘清的复杂：
“另一方面……我承认，我的生活中，确实存在一些……比较复杂的‘情况’。”他没有具体指明是王诗晴的欣赏、孙沐瑶的靠近，还是郑雅雯的好奇，抑或是心中对林婉清那份尚未完全放下的遗憾与执念。他只是用一个模糊但足够引起重视的词汇“复杂的情况”来概括。
“这些情况，让我自己的内心也并非一片澄澈，无法轻易地、毫无负担地接受另一份纯粹的感情。”他说的很慢，很认真，“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开始，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可能是一种不负责任。”
他将自己的处境和盘托出，没有隐瞒，没有敷衍。既说明了客观原因（事业为重），也坦承了主观困扰（复杂情况）。这种近乎剖析内心的坦诚，远比一个简单的“有”或“没有”来得更加真实，也……更加残忍。
孙小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愣愣地看着陈墨，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失落、困惑，以及一丝受伤。她预想过被直接拒绝，也预想过欣然接受，却唯独没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复杂而沉重的答案。
没有女朋友，却不能和她在一起。
因为她的事业？因为别的“复杂情况”？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发紧。她一向引以为傲的自信和直接，在这个答案面前，似乎有些无力。
陈墨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咬住的下唇，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理智压下。长痛不如短痛，模糊的暧昧才是最大的伤害。
“小筱，”他的语气放缓，带着真诚的劝慰，“我非常珍惜我们现在的合作关系，也非常欣赏你这个人。我希望，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你值得一份全心全意、简单美好的感情，而我现在……恐怕给不了。”
他明确地将关系定位在了“朋友”和“伙伴”上，温和却坚定地关上了那扇通往恋人的门。
孙小筱低下头，用力吸了一大口冰饮，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她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近一分钟，才重新抬起头。
脸上已经重新挤出了一丝笑容，虽然不如之前那么灿烂耀眼，带着点倔强和勉强。
“哦……这样啊。”她的声音轻了些，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语调，“我……我明白了。”
她放下杯子，拿起旁边的包包，站起身：“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她没有再看陈墨，或者说，不敢再看。害怕自己再多待一秒，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就会崩塌。
“好，路上小心。”陈墨也站起身，没有挽留。
孙小筱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冷饮店。那鹅黄色的连衣裙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似乎失去了一些来时的光彩。
陈墨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街角，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之感。他知道，自己的坦诚或许挫伤了孙小筱的锐气，但也让她看清了现实。这段插曲，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只是不知道，以孙小筱的性格，这份被明确婉拒的感情，是会就此冷却，还是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发酵。
他坐回座位，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轻轻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