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密档库。
烛火在石室中摇曳，将朱见济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
他面前的桌案上，平铺着一张巨大的海图。图上放着一只从扬州盐商黄百万密室里缴获的罗盘，旁边是一张从梵蒂冈抄录来的星图拓片。两件毫不相干的东西摆在一起，透着一股神秘感。
“陛下，夜深了，风寒露重。”小禄子轻手轻脚的为朱见济披上一件黑色貂皮大氅，低声劝道，“盐政的事已经大获全胜。至于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交给奴才们去查就好，您不必这么劳神。”
“你不懂。”朱见济没有回头，指尖轻轻在那罗盘上划过。罗盘上刻着一圈圈非篆非隶的星宿图文，那非金非木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心中一凛。
天平。十字。道。
“小禄子，他们不是在跟朕打仗。”许久，朱见济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他们是在跟这方天地，在跟这延续了数千年的华夏文明……下棋。”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决然。
“他们以为，朕的目光还停留在盐引、税赋这些俗物上。他们以为，朕还沉浸在白银战争与京察换血的胜利里沾沾自喜。”
“他们错了。”
“传朕旨意。”朱见济猛的转身，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即刻，重启——‘金银山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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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春。应天府，龙江皇家船厂。**
开春以来，这座由工部与皇家海军双重管辖的造船基地，就昼夜灯火通明，机器轰鸣不断。数万名来自各地的工匠和民夫在这里劳作，昼夜不息。
高大的龙门吊在蒸汽机的轰鸣声中，将一根根产自湖广、重达万斤的铁力木轻松吊起。巨大的干船坞里火星四溅，锤声震天，一艘艘巨船的龙骨正快速成型。
“张总司！张总司！您快来看呐！”
船厂的总工程师张总司，正被一群年轻的格物院实习生簇拥着，奔向一座刚下水还在进行最后组装的巨船旁边。
那是一艘庞大的船，体型比靖海舰队现役的任何一艘“应龙级”战列舰都要大上三倍。船身没有加装厚重的铁甲，但主体结构全部采用最新的“永熙锻法”炼制的合金钢材，坚固又轻巧。
“这……这就是陛下亲手绘制图纸，命名为‘金银山探索型’的宝船么？”一名随行的户部官员看着这艘宏伟的巨船，惊叹地问道。他实在无法想象，要多少物力和财力，才能支撑起如此奢侈的造物。
“奢侈？”张总司听了，抚须而笑，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大人这话不对！您只看到了它大，却没看到它的大，究竟有什么用！”
他指着那艘宝船，如数家珍的介绍道：“您看，这船虽然没披甲，但船身是陛下亲手设计的‘蜂巢式’水密隔舱结构，抗沉性能远超战列舰！再看那主桅后面，那三根冒着烟的大铁烟囱！那是京师科学院最新研发的小型化蒸汽辅机！顺风时可以扬帆，万一进了无风带，或者遇到敌舰追击，只要烧起锅炉，就能日行千里！”
他又指向船体中部，那片由巨大琉璃窗构成的奇特建筑：“那里，是陛下钦定的‘随船格物所’！里面有小型的生物实验室、化学分析室，甚至还有一座配备了‘格物之眼’的天文观测台！能让随船的科学家们，在万里之外的大洋上，进行不亚于京师科学院总部的研究！”
“还有那船腹最底层……”他压低声音，神情凝重起来，“那里，是一座陛下称之为‘诺亚方舟’的低温冷藏仓。利用硝石制冰的方法，可以把温度常年维持在冰点之下。无论是从新大陆采来的奇花异草，还是……那些更可怕的‘样本’，都能安然无恙的带回大明！”
“这……”那户部官员听得呆住了，“这哪里是船！这分明是一座能自己移动的海上学堂！一座能打能防的战争堡垒啊！”
“正是！”张总司重重的点了点头，望着那艘即将远航的巨船，眼中满是狂热，“在咱们这位陛下眼中，远征从来不是单纯的耀武扬威。军事、科技、民生、殖民，这盘棋，早被他老人家算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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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春闱放榜之后。京师，大学堂。**
朱见济登基后，创立了“格物”、“商律”两科，这座帝国最高的学府，早已不再是传统儒生清谈的地方。
下午，航海科的教习室内座无虚席。
数百名从新科进士和国子监生员中选拔出的优秀学子，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台上一位戴着单片琉璃眼镜的泰西教习，讲解季风、洋流和六分仪的用法。
“诸位！都给本官打起精神来！”年轻的翰林，如今的“皇家技术安全局”欧洲分司主官李四，正一脸严肃的在过道间巡视，“金银山计划在即，陛下亲口下令，这次远征随行的科研人员和航海技术官，将优先从你们之中选拔！谁要是敢偷懒，就是断送自己的前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他话音刚落，底下那些本就心高气傲的年轻学子们，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一个个挺直腰板，手中的炭笔在莎草纸上记录得更快了。
“金银山计划”！
这五个字，如今在京师大学堂内，已经成了比金榜题名更具诱惑力的梦想！
“喂，张兄！听说了么？”一名学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同窗，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兴奋，“我那在兵部当差的表叔昨天偷偷告诉我，这次远征，除了我们这些搞技术的，陛下还要从国术馆选拔三百名武艺高强的‘宗师级’高手，作为科学院院士们的贴身护卫！据说，连太祖爷当年留下的那支‘龙骧卫’秘传的《分筋错骨手》，都成了必修课！”
“何止！”另一名家里在市舶司有门路的学生，也也忍不住炫耀道，“我爹说了，新大陆那边，毒虫遍地，瘴气横行，还有茹毛饮血的食人部落！所以，这次随行的，除了武林高手，还有太医院和药王谷联合组成的一支‘百草堂’特遣队！他们每个人，都必须能背诵上千种草药的药性，并能识别至少三百种天下奇毒！”
“我的天……这哪里是去探险寻宝，这分明是要把整个新大陆都翻个底朝天！”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专业！在咱们陛下的字典里，打仗不光是靠蛮力，靠的是格物，是算学，是一场光明正大的阳谋！”
窗外春光正好，而窗内，大明最聪慧的一批年轻人，正为即将到来的大航海时代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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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三月。京师，大明皇家银行总行。**
一辆辆四匹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将总行门前的街道堵得严严实实。车上下来的，都是在“白银战争”与“盐政改革”中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商人。
“王行长！王财神！您就行行好，再多给兄弟匀出一百万两的额度吧！我跟你说，我这次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新晋“荣誉合伙人”黄百万，此刻正一脸谄媚的对着王大猷的背影搓着手，点头哈腰。
王大猷理都懒得理他，径直穿过吵闹的大厅，来到专为“金银山探索基金”开设的贵宾密室。
密室内，早已坐着几位真正的大商人，其中就有十三行的总商，伍家家主伍启源。
“伍掌柜，别来无恙啊。”王大猷冷淡地打了个招呼。
伍启源如今早已没了当初在广州带头闹事的嚣张气焰，他连忙起身，恭敬的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王行长面前，我们不过是些混口饭吃的小角色罢了。”
“伍掌柜过谦了。”王大猷示意众人坐下，随即开门见山，“诸位，陛下有旨，‘金银山探索基金’第二期，今日起正式向你们开放。规则，想必你们也都清楚了。”
他话音刚落，在场的一名年轻商人便忍不住问道：“王行长，晚生有一事不明。我们都愿意为陛下效死，为国朝出力。只是，陛下这次定下‘各家皆需遣一核心子弟随船’的规矩，这……这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刀剑无眼，大洋无情啊……”
“风险？”王大猷闻言，却是不屑地笑了一声，“这位小掌柜，你怕是还没明白。这天下，哪里有只赚不赔的买卖？”
“陛下给你们的，是一张能登上这艘开往新时代巨轮的船票！”
他站起身，扫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陛下要培养的，是一批有胆识、有远见的新贵族，他们敢于将身家性命与这艘巨轮绑在一起，一同去开疆拓土，分享无尽的财富与荣耀！”
“风险，便是这张船票的价格。至于买，还是不买……”王大猷玩味地一笑，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诸位，请自便。”
此言一出，密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伍启源这位见惯了风浪的老商人，第一个站起身，向王大猷深施一礼。
“多谢王行长指点。我伍家，愿倾尽所有，购此船票！犬子不才，明日，便让他去京师大学堂航海科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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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五月初五，龙抬头。宜，祭祀，出行。**
天津卫，皇家军港码头。
数以百计的庞大舰船停满了整个渤海湾，旌旗如林，遮天蔽日。为首的，是数十艘气势汹汹的“应龙级”铁甲战列舰，而在它们拱卫的核心，是三艘体型更大、造型奇特的“金银山探索型”宝船。
数十万闻讯而来的百姓，将码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欢呼与锣鼓声震天。
旗舰“启航号”的甲板上，朱见济身着一身庄重的十二章纹玄色衮服，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凭栏而立，俯瞰着脚下这支承载着他所有野心的庞大舰队。
朱见济的声音通过数十个并联的巨型传声铜管，清晰的回荡在海天之间。
“将士们！学者们！朕的子民们！”
“抬头，看看你们眼前的这支舰队！再看看你们身后，那万众欢腾的黎民百姓！”
“这不是一次寻常的远航！这是我大明自永乐靖难以来，一次意义重大的出征！”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是为了黄金，有人是为了土地，有人是为了那青史留名的功业！”
“但朕今日，要告诉你们！”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海面，“我们此行，还有两个更为神圣的使命！”
“其一！去那片吞噬了我们无数同胞的‘风暴之海’，找到那支迷航的东方探索舰队的下落！朕要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我大明的英雄，绝不容许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其二！”他的目光穿透了海洋，望向遥远的新大陆方向，眼神锐利，杀气毕露，“朕，要你们，将科学与我大明的龙旗，插上那片蛮荒的土地！朕要你们，深入那瘟疫与罪恶的源头，找到那帮躲在阴影里自称为‘智者’的臭虫的老巢！”
“然后，用你们的刀，用你们的炮，用你们所学的一切！”
“将他们，连同他们那可笑的阴谋，一同——”
“**彻底的，焚烧，殆尽！**”
“大明——！”
“万胜——！”
数十万将士与百姓，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启航！”
随着朱见济那一声一声令下，庞大的舰队鸣响了代表出征的汽笛，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驶向了深蓝色的大海。
然而，就在舰队驶入外海，远离大陆的第三个夜晚。
“启航号”宝船的秘密实验室内。
李泰正带着他得意的弟子张昭，对那枚从扬州盐商密室中缴获的罗盘，进行最后的测试。
“老师，您看，这罗盘，果如陛下所料！”张昭一脸惊奇的指着罗盘，“离了陆地，它的指针竟真的不再胡乱转动，而是……而是隐隐的，开始指向了……东方？”
李泰点了点头，他从另一个被铅皮层层包裹的箱子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枚从京郊妖玉中提取出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混沌余烬”晶体。
“快看，老师！”张昭惊呼道。
只见，就在“混沌余烬”被取出的瞬间，那罗盘的指针猛的一颤，随即开始自行发出微弱的、与晶体同源的幽蓝色光芒。
光芒之中，指针不再摇晃，而是坚定地指向正前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黑暗大洋深处。
“这……这不是罗盘……”李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微发颤。
“这……这是钥匙……或者是……来自深渊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