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那丝刚才被她“用掉”的暖流，非但没消失，反而好像更凝实了点！而且，它不再是安安静静地待着，而是顺着刚才练的呼吸法，自己慢慢转了起来！
转得很慢，很生涩，却很坚定。每转一圈，她就感觉有一丝看不见的清凉气息，从空气里钻进来，顺着皮肤融进那丝暖流里。暖流慢慢变粗了点，身体的疲惫也好像被带走了点，连胳膊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这是……修炼？祖母说的“引气入体”？
琉璃心不仅能在危险时救她，还帮她踏上了修行路？
巨大的震撼像钟锤砸在心上，让她忘了冷，忘了饿，忘了外面的危险，只怔怔地感受着体内那丝缓缓流转的暖流。绝望的深渊里，好像真的冒出了一点绿芽，那是名为“希望”的东西，微弱却真实。
可就在这时，掌心的琉璃心突然急促地闪了起来！
不是之前的忽明忽暗，是快得像抽筋的闪烁，频率又乱又急，像在拼命预警！何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刚放下的恐惧又涌了上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
高空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
不是麻雀、斑鸠的叫声，是像无数玉石在高空相击的声音，清脆、悠长，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仪。那声音刚开始很远，远得像在云层外，可眨眼间就近了，越来越近，好像那只鸟正在朝着这片山林飞来，绕着她所在的位置盘旋！
一股远比刚才那些怪物更浩瀚、更缥缈的气息，随着鸟鸣飘了下来，像一层薄纱，轻轻裹住了整个石洞。那气息里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威压，让她连呼吸都不敢重，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现在浑身力气都快没了，琉璃心也黯淡得快灭了，在这突如其来的、不知是敌是友的存在面前，她像风中的一片叶子，渺小又脆弱，连躲都没地方躲。
是路过的灵鸟？还是被琉璃心的光芒引来的？它是来帮她的，还是来抓她的？
才刚退了豺狼，又遇上了不知来头的飞鸟？新的危机，又悄无声息地压了上来。
那清越悠长的禽鸟鸣叫，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冰泉，穿透层层夜雾与山林沉寂的帷幕，清晰落进何瑶耳中。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磅礴而空灵的自然威压——虽不带刻意杀气，却似巍峨山巅压顶，令万物本能地屏息。这气息与方才击退的地行妖物那股腥臊暴戾截然不同，带着疏离的、源自更高层次生命的淡漠与优雅。
何瑶的心脏骤然缩紧，刚因体内气流自行运转萌生的一丝微弱希冀，瞬间被更大的惊惧彻底覆盖。她死死攥住光芒黯淡、仅余萤火微光的琉璃心，身体僵硬地贴紧冰冷石壁，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快停滞，生怕一丝动静招来灭顶之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清鸣声在空中盘旋数圈，似在仔细分辨方位。最终锁定方向后，清音陡然变得清晰锐利，像无形箭矢破空而下！
来了！
何瑶绝望地闭眼，等待未知命运降临。
可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奇异的、如无数细碎冰晶轻撞的簌簌声，还有一片巨大阴影掠过洞口时，带来的微弱光暗变化。一股清冷纯净、裹着淡淡草木芬芳的气息随之涌入，瞬间冲淡了洞内残留的焦臭与腥气。
何瑶指尖发颤，鼓起毕生勇气睁开一条细缝，偷偷向外看。
洞外，月色不知何时破开云层，洒下清辉。一只神骏的青碧大鸟正敛翅落在空地上——它的羽翼不像寻常鸟羽，倒似无数片打磨光滑的翡翠薄片层叠覆盖，在月华下流淌着温润却冰凉的光泽。鸟喙如晶莹黄玉，眼眸是剔透的琥珀色，眼神沉静睿智，正带着一丝审视望向洞内。它体态优美修长，尾羽如孔雀开屏般华美，却更显轻盈灵动，周身绕着肉眼可见的、如水波般荡漾的纯净灵气。
这青碧大鸟宽阔的背上，端坐着一位女子。
月华如水，将她的形貌照得清晰。她身着素雅广袖长裙，色如初春新柳，外罩一层月白薄纱，衣袂在夜风中轻晃，自带清风。云鬓高绾，只插一支青玉步摇，细碎玉珠随风轻摆，却没半点声响。她的面容看不出具体年岁，似二十许人，眉目间却藏着远超年龄的沉静与淡泊，像远山凝雾、静水沉璧。手中未持任何兵器，只轻握着一支通体碧绿、光泽温润的玉箫。
此刻，她微微垂眸，目光先落在洞口那几处焦黑痕迹与岩石上的深刻爪痕，秀眉几不可察地轻蹙，随即转向洞内缩在阴影中、狼狈不堪且满眼惊惧的何瑶。
她的目光毫无侵略性，反倒带着沉静的洞察与淡淡悲悯，仿佛能一眼看穿何瑶的恐惧、伤痛，还有那深植骨髓的巨大悲伤。
“莫怕。”女子开口，声音清润如玉磬，音量不高，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驱散了周遭残留的阴冷，“那几只‘破岩蚰’已被惊走，短时间不会回来。”
何瑶怔怔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破岩蚰？是那些可怕怪物的名字吗？她是谁？
女子目光微转，落在何瑶紧握的右手上——即便琉璃心被攥得严实，那极微弱的特殊能量波动，仍未完全瞒过她的感知。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却未追问，只温言道：“你伤势不轻，气息紊乱，又受了极大惊吓。此地非久留之所，若不介意，可随我暂离这是非之地。”
她的语气平和自然，带着令人信服的真诚，毫无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仿佛只是提一个合理建议。
何瑶心中瞬间挣扎。祖母的惨死、影煞的冷酷、破岩蚰的狰狞……让她对陌生人充满极度警惕。可另一方面，这女子气息纯净祥和，坐骑神异非凡，言谈举止皆非凡俗，还能一眼道破妖物来历，或许……是正派修行者？
更重要的是，她伤势沉重、体力耗尽，琉璃心也黯淡无光。若独自留下，无论影煞去而复返，还是破岩蚰卷土重来，她都绝无生路。
赌一把！
求生的渴望最终压过恐惧。何瑶艰难点头，嘴唇翕动，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破碎微弱的声音：“……谢……谢谢……”
女子名唤沐芳，微微颔首，未再多言。她轻轻拍了拍青碧大鸟的脖颈，大鸟极通灵性，优雅地俯下身躯，降低高度。
何瑶挣扎着想站起，却因脱力踉跄了一下。沐芳未起身搀扶，只玉指轻轻一抬。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清风托住何瑶，像无形的手掌，把她从洞内托起，稳稳放在青碧大鸟宽阔的背上，落在女子身后。鸟背比想象中平稳，羽毛触感清凉光滑，坐下时，能感觉到大鸟周身流淌的纯净灵气，正丝丝渗入体内，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坐稳了。”沐芳轻声提醒，随即把玉箫贴紧唇边。
一缕空灵、缥缈如云巅之音的箫声悠然响起，音量不大，却似能直接与周遭天地灵气共鸣。青碧大鸟闻声展开双翼，翼展竟有三四丈长，翡翠般的羽片在月下流光溢彩。它双足轻轻一蹬地面，巨大身躯便轻盈腾空，未带起丝毫尘土，只有清风环绕周身。
地面迅速远离，残破的栖霞郡、焦黑的家园、幽深的山林，都在视野中急速缩小，化作模糊色块。冷冽的高空气流迎面扑来，却被大鸟周身的灵气屏障与前方女子的无形气场所阻隔，何瑶只觉清风拂面，并无不适。
她紧紧抓住大鸟背部的羽毛，俯瞰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河大地，心中满是不真实的恍惚——一日之间，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死里逃生，如今竟还能乘着这般神鸟翱翔九天……命运之离奇，莫过于此。
飞行平稳后，前方的沐芳没回头，清润的声音随风飘来：“我乃‘素心阁’沐芳，途经此地时，感应到下方有异常邪戾之气，与一道……清正光华冲突爆发，故而下察。小姑娘，你如何称呼？又从何处来？那‘破岩蚰’虽凶戾，平日却深藏地脉，极少主动袭击生灵，更不会这般成群结队、亢奋狂躁。”
何瑶心中一紧——素心阁、沐芳，她都没听过。但对方语气温和，还主动自报家门，稍稍缓解了她的紧张。她犹豫片刻，低声道：“何……何瑶。来自……下面的栖霞郡。”
提及栖霞郡，巨大的悲痛再次涌上心头，声音哽咽着，难以继续。
沐芳沉默一瞬，声音愈发温和：“栖霞郡之事，我途经时略有感知。节哀。那股毁灭性的力量……非常人所能为。你能逃出，已是万幸。”她未追问细节，显然体贴她的伤痛。
何瑶感激她的不深究，只是默默垂泪。
沐芳继续道：“破岩蚰嗜食地阴浊气与含灵之物，尤其对剧烈情绪波动异常敏感。它们这般狂暴聚集，若非被更强大的邪物驱使，便是被某种极强烈的……比如极度悲伤、恐惧、绝望交织的情绪，或是某种突然爆发的、纯净且吸引它们的灵物气息所引。”她语气平缓，似在陈述事实，目光却若有深意地扫过何瑶紧握的右手。
何瑶心中剧震！琉璃心！还有她当时几乎崩溃的情绪！难道都是引来那些怪物的原因？
沐芳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依旧未追问那“灵物”是什么，只话锋一转：“你似乎已初步引气入体，只是法门粗陋、气息涣散，还身受内伤外创，需及时调理，否则恐伤及根基。”
说话间，青碧大鸟开始降低高度，穿过层层云霭。下方出现一片景色秀雅的山峦，云雾缭绕，灵气明显比外界浓郁许多。山间可见亭台楼阁错落，依着山势修建，多为青白二色，风格清雅自然，与周围山水融为一体。阵阵悠扬的丝竹乐声与清越鸟鸣从山中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素心阁到了。”沐芳道。
大鸟盘旋降落，稳稳落在一处宽阔的汉白玉平台上。平台边缘立着几位身着素雅衣裙的女弟子，见沐芳归来，纷纷躬身行礼：“恭迎沐师叔回山。”
沐芳微微颔首，率先轻盈落地，随后回身，再次用那股柔和的清风托着何瑶，将她安然送至地面。
何瑶脚踏实地，好奇又拘谨地打量四周。此处灵气充沛，呼吸间令人身心舒畅，楼阁精致，往来弟子皆神情平和、举止有度，与她经历的惨烈杀戮和黑暗恐怖，仿佛是两个世界。
一位年纪稍长、气质稳重的女弟子上前，目光快速扫过何瑶狼狈的模样与身上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未失礼，只恭敬对沐芳道：“沐师叔，这位是？”
“一位故人之后，于山外遇险，我恰巧救下。”沐芳言简意赅，未多解释，吩咐道：“带她去‘沁兰苑’安顿，取一套干净衣物，再拿些‘凝露丹’和‘回春散’过去。”
“是。”女弟子恭敬应下，随即对何瑶露出温和笑容：“姑娘，请随我来。”
何瑶看向沐芳，眼中满是感激与无措，再次努力地、笨拙地表达谢意：“……多谢……仙长……”
沐芳语气温和：“先去梳洗疗伤，好生休息。其他事，日后再说。”她目光再次掠过何瑶紧握的右手，意味深长地补充：“在此处，你可暂得安宁。”
何瑶深深一揖。
跟着那名女弟子离开平台，走向一条清幽的石径，何瑶心中稍安。这素心阁看起来确是正派清修之地，沐芳仙长更是深不可测却心怀慈悲。
然而，就在她经过一处栽种着奇异兰草、飘着宁静香气的月亮门时，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琉璃心，竟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