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城邦像一棵吸饱了养分的树苗，茁壮成长。有了铁制工具的加持，房屋建造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坚固的石墙拔地而起，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有几根柱子的空架子。田地里，新种下的杂交玉米苗蹿得老高，绿油油一片，看着就喜人。
江婉儿的肚子也像那田里的庄稼，渐渐显了怀，原本纤细的腰身有了圆润的弧度。墨瞳更是紧张得不行，恨不得把她拴在裤腰带上，但凡她多走几步路，那眉头就能拧成个疙瘩。城邦里的兽人们见了她，也都自发地放轻脚步，露出善意的、带着祝福的笑容。
这天，天气晴好，阿月兴冲冲地跑来，手里捧着几颗刚成熟的、红艳艳的浆果。“婉儿姐姐，后山那片刺莓果熟了，可甜了！我们一起去摘点吧？你最近胃口不好，吃点果子开开胃！”
江婉儿正被孕吐折腾得没什么精神，听到酸甜的浆果，嘴里不自觉分泌出口水。她看向旁边像守护神一样的墨瞳，带着点央求：“就去一会儿，活动活动，就在后山，很近的。”
墨瞳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阿月，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沉声道：“我陪你们去。”
后山确实不远，就在城邦新规划的居住区后面，步行也就一刻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阿月像只快乐的小狐狸，灵巧地在灌木丛中穿梭，专挑最大最红的刺莓果摘，小心地放在带来的藤编小篮子里。江婉儿动作慢些，但也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偶尔摘下一颗熟透的果子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确实让她舒服了不少。
墨瞳没有参与采摘，他就像最警觉的哨兵，站在稍高一点的位置，锐利的金色瞳孔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靠近山林边缘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像是小动物。墨瞳眼神一厉，瞬间挡在了江婉儿身前，低吼道：“谁？！”
灌木丛被扒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踉跄着跌了出来。
那是个男人，身上的现代户外冲锋衣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污和草屑，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头发纠结油腻，眼神涣散，嘴唇干裂起皮。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已经卷刃的工兵铲，手臂上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整个人瘦脱了形，像是刚从什么绝境里逃出来。
江婉儿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即使对方如此落魄憔悴，她也能一眼认出——那是赵山！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要爱她一辈子，转头却和她最好闺蜜滚到一起的渣男前男友！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也穿越了？看这样子，似乎过得……相当不怎么样。
赵山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人，他先是惊恐地看向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如同猛兽般的墨瞳，吓得往后缩了一下。随即，他的目光越过墨瞳，落在了被他护在身后的江婉儿身上。
起初是茫然，然后是不敢置信，最后化为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混杂着悔恨的复杂情绪。
眼前的江婉儿，和他记忆中那个因为发现背叛而崩溃哭泣、脸色苍白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穿着合身的、用柔软兽皮和细麻缝制的衣裙，虽然样式简单，却勾勒出她窈窕却又不失丰腴的身段，尤其是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明显是有了身孕。她的脸颊红润，眼神清澈而沉静，眉宇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被精心呵护和爱意滋养出的光彩和从容。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而坚定的光晕，与这个蛮荒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她看起来……那么好。好得刺眼。
反观自己，自从莫名其妙掉进这个鬼地方，每天都活在恐惧和绝望里。被奇怪的野兽追赶，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靠着背包里那点压缩饼干撑了几天，后来就只能挖点草根、摘点野果，好几次差点死掉。他无数次后悔，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刘雪来这该死的原始森林“探险”，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背叛婉儿……
巨大的落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山心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婉儿……是，是你吗？”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难以置信。
江婉儿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她看着眼前这个狼狈如乞丐的男人，心中一片平静，没有恨，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那段被背叛的伤痛，早已被墨瞳的深情、阿月的信赖和这座正在崛起的城邦抚平、覆盖了。
“赵山。”她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她如此平静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赵山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宁愿她骂他、打他，也好过现在这种彻底的漠视。
“我……我和刘雪来探险，不小心掉进一个裂缝，就……就到这儿了。”赵山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神躲闪，不敢看江婉儿，更不敢看那个一直用冰冷目光锁定他的高大兽人，“刘雪……她，我们遇到野兽，跑散了，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提到刘雪，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在这朝不保夕的鬼地方，那点偷情带来的刺激，早就被求生的欲望磨得一干二净了。
江婉儿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对刘雪的下落也毫不关心。那两个人，早已是上辈子的恩怨了。
墨瞳虽然听不懂他们全部的对话，但从江婉儿平静的态度和这个男人狼狈羞愧的样子，也猜到了个大概。这就是那个曾经伤害过婉儿的雄性？他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握着石矛的手紧了紧。
赵山被墨瞳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感受到了实质性的生命威胁。
“婉儿……对，对不起！当初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求生的本能让赵山脱口而出，涕泪横流，“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你帮帮我，给我点吃的，告诉我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看着他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江婉儿心里最后一点关于过去的影子也彻底消散了。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过去的情分？那点情分，早在他和刘雪滚到一起的时候，就一文不值了。
她没有回答赵山的乞求，而是转头看向墨瞳，用兽世语轻声解释了几句：“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人，来自我的世界，但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看起来遇到了麻烦。”
墨瞳冷哼一声，目光依旧冰冷，但身上的杀意收敛了些许。他只听婉儿的。
阿月早就摘好了果子，站在江婉儿身边，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看起来很虚弱的奇怪雄性。她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到婉儿姐姐不喜欢他。
江婉儿看着匍匐在地、狼狈不堪的赵山，沉默了片刻。她不是圣母，没义务以德报怨。但毕竟来自同一个世界，眼睁睁看着他饿死或者被野兽吃掉，她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她示意阿月把篮子里一小半的刺莓果倒出来，放在地上，又从小世界的储物空间里（假装从随身的小兽皮袋里）拿出一块用干净树叶包着的、烤熟的肉干，放在果子旁边。
“这些食物，够你支撑几天。”她的声音依旧平淡，“这个世界很危险，弱肉强食。想活下去，靠乞讨没用，得靠自己。沿着这个方向往东走，有一条河，河边相对安全些，能找到更多食物和水源。”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给他指条明路，给点初始食物，仁至义尽。
说完，她不再看赵山那混合着感激、羞愧和更多复杂情绪的脸，对墨瞳和阿月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墨瞳立刻上前，小心地扶住她的胳膊，像是捧着稀世珍宝，护着她转身往城邦的方向走去。阿月也赶紧拎着篮子跟上，还回头冲着赵山做了个鬼脸。
赵山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捧红艳艳的浆果和那块散发着肉香的肉干，再抬头看向江婉儿离去的背影。她被那个强大的兽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走向远处那片隐约可见的、有着整齐石屋和袅袅炊烟的聚居地……
那里看起来，就像个……世外桃源。
而他，却被彻底隔绝在外。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如果当初……如果他没有背叛婉儿……是不是现在站在她身边，被她那样温柔对待的人，就是自己？是不是他也能在那个看起来安宁富足的地方活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他抓起地上的浆果和肉干，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和咸香的肉味刺激着他麻木的味蕾，却让他尝出了更多的苦涩。
他看着江婉儿消失的方向，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东边，走向那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河边。
背影萧索，如同丧家之犬。
而此刻，被墨瞳小心翼翼扶着的江婉儿，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腹中宝宝的胎动，将刚才那段小插曲彻底抛在了脑后。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而她，已经抓住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