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机的舱门在身后无声关闭，曜感到一阵短暂的失重，随后太空服的推进器自动稳定了他的姿态。他和月汐悬浮在冰冷的太空中，面前是“收割者之心”巨大的舰体——它不像星盟舰船那样有流畅的曲线，而是由尖锐的棱角和暗沉的金属板构成，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入口在左下方三百米处，”月汐通过内部通讯说，她的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急促，“暗影给的示意图显示那里有一个维修通道。”
曜点头，调整推进方向。两人像两条游鱼，在收割者舰船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移动。周围，收割者巡逻舰的扫描光束偶尔扫过，但夜行者的隐形场仍在一定程度上保护着他们——只要他们不离开舰体太远。
维修通道的入口比预想的更隐蔽，是一块几乎与舰体融为一体的面板。月汐从工具袋中取出星盟提供的解码器——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装置，贴在面板上。几秒钟后，面板无声滑开，露出黑暗的通道。
“没有气压差，”曜检查了读数，“里面是真空。看来这个通道不常用。”
他们钻进去，面板在身后重新闭合。通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进。曜打开头盔上的照明，光束切开黑暗，照亮布满灰尘和管线的内壁。
“根据示意图，这条通道通向第三级能源区，”月汐一边爬一边说，“从那里可以进入主通风管道系统，直达核心区附近。”
爬行了大约五十米后，通道开始向下倾斜，重力逐渐恢复——显然收割者舰船内部有人造重力场。当他们终于到达一个稍大的连接舱时，已经能够站立行走。
连接舱空无一人，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声。墙壁上布满了发出暗红色光芒的管线，像血管一样延伸向各个方向。
“能量读数很高，”曜检查着手中的探测器——那是临行前埃兰给的，“创世能量种子有反应，它在吸收环境中的能量。”
月汐看向哥哥手中的发光容器，里面的光确实比之前更明亮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曜诚实地说，“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种子离开母星环境后的衰减速度比预想的快，我们可能只有四小时，而不是六小时。”
他们找到连接舱另一侧的门，月汐再次使用解码器打开它。门后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天花板很高，墙壁是冰冷的灰色金属。走廊空无一人，但远处传来有节奏的机械声响。
“巡逻频率，”月汐低声说，“听起来像是……脚步声？”
曜示意她安静，两人躲进一个设备凹槽内。几秒钟后，一队收割者守卫从走廊尽头出现。它们比之前在地面遇到的更庞大，身高超过两米五，全身覆盖着厚重的装甲，头部是光滑的黑色表面，没有明显的面部特征。每只手里都握着一把发出微弱蓝光的能量武器。
守卫队整齐地走过，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阴影中的入侵者。等它们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曜和月汐才松了口气。
“它们没发现我们？”月汐惊讶地问。
“也许收割者没想到会有人潜入到这里，”曜推测，“或者它们的扫描系统主要针对外部威胁。”
继续前进时，月汐突然停下脚步。“等等，哥哥。你看这个。”
她指着墙壁上的一个符号——那是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由交织的线条和点组成，看起来既像是装饰，又像是某种标记。
“这是什么？”曜问。
“我在母亲留下的笔记里见过类似的图案，”月汐皱眉回忆，“她说那是……能量节点图？不，是能量流动的标记。如果这个符号代表的是舰船内部的能量流向……”
她沿着走廊向前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发现相同的符号，但每次方向都有微妙的变化。
“它们在指示能量流动的方向，”月汐确定地说，“如果我们跟着能量流动的反方向走，应该就能找到能量汇聚的核心——也就是‘收割者之心’真正的心脏。”
曜看着妹妹，再次为她的敏锐感到惊讶。“你怎么知道要往反方向走？”
“母亲教过我水利工程，”月汐简单地说，“水往低处流，能量也一样。如果这些标记显示能量从这里流向那里，那么源头就应该在相反方向。”
他们改变路线，顺着符号指示的反方向前进。走廊逐渐变得不那么规整，墙壁上出现了更多管道和装置，温度也在缓慢上升。
“我们接近了，”曜看着探测器上飙升的读数，“能量浓度是外面的十倍……二十倍……”
转过一个弯，他们突然来到一个巨大的空间。这里不像舰船的其他部分那样是规整的几何形状，而更像一个……洞穴。不规则的金属结构从地面和天花板伸出，像钟乳石和石笋。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多面晶体，每个面都在缓慢旋转，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那就是核心，”月汐轻声说，“创世能量种子的目标。”
但问题出现了。核心周围，站着八个收割者守卫——不是之前那种巡逻兵，而是更加高大的型号，装甲上有着复杂的纹路。它们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但手中的武器明显处于激活状态。
“八个，”曜数了数，“比预想的多。”
“而且没有掩体，”月汐观察着空间布局，“我们必须穿过这片开阔地才能到达核心。”
曜思考着方案。强攻显然不可能，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对方有八个精锐守卫。隐形？他们的太空服有一定的隐形功能，但如此近的距离，很难说会不会被发现。
“月汐，你记得父亲讲过的猎狮战术吗？”曜突然问。
月汐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声东击西？”
“母亲也教过类似的，”曜说，“‘当敌人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方向时，从另一个方向突破。’”
计划迅速成型。月汐将使用她改进的弩，射击空间另一端的几个控制面板——希望能引起爆炸或警报，分散守卫的注意。同时，曜将全速冲向核心，安放能量种子。
“但那样你可能会被它们围攻，”月汐担心地说。
“我会尽快完成任务，”曜说，“只要种子就位，我们就有机会撤离。”
月汐还想反对，但曜已经将能量种子容器调整到启动模式。“没有时间争论了。准备好吗？”
月汐深吸一口气，举起弩，瞄准远处的控制面板。“三、二、一——”
箭矢无声飞出，精准命中目标。一阵刺眼的电火花爆发，警报声响起，红光开始闪烁。八个守卫同时转向爆炸方向，其中四个立刻向那边移动。
就是现在！
曜激活推进器，以最快速度冲向悬浮的核心。他的身影在空旷的空间中划过，如同射出的箭。但就在他到达核心下方时，剩下的四个守卫突然转身——它们根本没有被完全分散注意，其中两个一直盯着核心方向！
能量武器的蓝光闪烁，一道光束擦着曜的头盔飞过。他紧急改变方向，但第二道光束击中了他的左肩。太空服发出警报，显示外层装甲受损。
“哥哥！”月汐的惊呼从通讯器传来。
“继续计划！”曜大喊，忍着疼痛继续向核心靠近。核心悬浮在约五米高的空中，周围没有任何可攀爬的结构。
一个守卫向他冲来，巨大的金属手臂挥下。曜勉强躲开，但被冲击波震飞，重重撞在墙上。他感到肋骨可能断了，呼吸变得困难。
月汐从藏身处冲出来，连续发射弩箭。她的箭矢精准地命中守卫的关节处——那是星盟分析出的弱点。两个守卫动作变得迟缓，但另外两个已经逼近曜。
“种子……”曜咬牙站起来，再次冲向核心。这次他不再尝试攀爬，而是直接从腰间取下种子容器，准备投掷。
但一个守卫比他更快。金属手臂横扫，击飞了容器。发光的球体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向空间的另一端，滚进一个通风口。
“不！”曜绝望地喊道。
月汐已经冲到哥哥身边，架着他躲到一根金属柱后面。“容器碎了没？”她急问。
“不知道，但掉进去了！”曜咳嗽着，嘴角渗出血丝，“必须找到它……”
守卫们正在包围过来。四个被月汐暂时瘫痪的守卫也开始恢复，重新加入包围圈。八个巨大的身影缓缓逼近，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越来越响。
就在这绝望时刻，那个通风口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不是种子容器的柔和光芒，而是炽烈如太阳的白色光芒。光芒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升起。
那是一个人影。
不，准确说，是一个由光构成的人形轮廓。它从通风口中升起，悬浮在半空，光芒如此强烈，以至于守卫们都停下脚步，举起手臂遮挡“眼睛”。
光芒稍微减弱后，曜和月汐看清楚了——那人形有着熟悉的轮廓。
“母亲？”两人同时低呼。
光之人形转向他们，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一种温柔的注视。“我的孩子们，”一个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正是江婉儿的声音，“你们做到了我当年没敢做的事——将小世界完全唤醒。”
“丹种子……”曜艰难地说。
“种子没有丢失，”光之人形说，“它只是……回家了。你们带来的不是一颗种子，而是一把钥匙。一把唤醒这个世界沉睡守护者的钥匙。”
她——或者说它——转向八个收割者守卫。那些巨大的机械生物此刻显得犹豫不决，武器已经垂下。
“你们也在寻找家园，不是吗？”光之人形对守卫们说，声音里有一种奇特的共鸣，“被创造，被命令，被驱使。但你们内心深处，是否还记得自由的感觉？”
最前面的守卫突然颤抖起来。它的装甲表面出现裂纹，裂纹中透出柔和的白光。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八个守卫全部开始发光，装甲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完全不同的结构——那不是机械，而是某种半有机半机械的复合体。
“这是……”月汐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被改造的生命，”光之人形轻声说，“收割者不仅掠夺世界，也掠夺生命。他们将遇到的文明中最强大的战士改造，变成自己的武器。这些……曾经是某个世界的守护者，像你们的父亲一样。”
八个守卫——或者说八个前守护者——现在完全变样。它们（他们？）的体型变小了，变得更像人形，散发着和光之人形相似但弱得多的光芒。
其中一位走向曜和月汐，单膝跪下。虽然无法说话，但通过光芒的脉动，传递出一种清晰的情感：感激，和解脱。
“他们会帮助你们，”光之人形说，“现在是完成最终任务的时候了。”
她飘向核心晶体，伸出手——由光构成的手——触摸晶体表面。晶体开始剧烈震动，旋转速度加快，发出的光芒从暗红色变为炽白色。
“当这颗核心过载爆炸时，所有与它连接的收割者单位都会失去动力，”光之人形解释，“这是收割者控制系统的致命弱点——一切皆依赖于这个中央核心。”
“但你会怎样？”曜问，他挣扎着站起来，月汐扶着他。
“我会留在这里，确保爆炸完全摧毁核心，”光之人形平静地说，“这是我作为创世能量守护者的最后职责。”
“不！”月汐喊道，“母亲，我们已经失去你一次了，不能再——”
“你们从未失去我，”光之人形的声音异常温柔，“我一直在你们身边。在风里，在水里，在每一颗生长的种子里。现在，你们必须离开，带着这些新朋友。飞船的隐形场只能再维持十五分钟。”
八个前守护者中的两个走上前，示意曜和月汐跟随他们。他们知道一条捷径，可以直接返回穿梭机所在的入口。
“母亲……”曜的声音哽咽。
“去吧，我的孩子们，”光之人形开始融入核心的光芒中，“记住你们所学到的一切。记住爱比恐惧更强大，生命比死亡更坚韧。现在，去生活，去建设，去爱。”
光芒越来越强烈，整个空间开始震动。曜和月汐被前守护者们带着，快速穿过通道。当他们最后回头时，看到整个核心区已经变成了一个光的海洋，而在海洋中央，是母亲温柔微笑的面容。
返回通道的旅程比来时快得多。前守护者们对舰船结构了如指掌，带领他们避开所有巡逻和障碍。七分钟后，他们回到了穿梭机所在的入口。
暗影和幽灵小队已经在等待，看到八个发光的人形时，他们立刻举起武器。
“他们是朋友！”月汐急忙喊道，“快，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所有人登上夜行者，穿梭机迅速脱离“收割者之心”的表面。就在他们飞离不到一公里时，巨大的舰船开始从内部发光。起初是几点白光，然后迅速扩散，直到整艘“收割者之心”变成一个在太空中燃烧的小太阳。
光芒爆发，无声但无比耀眼。冲击波以光速扩散，所到之处，收割者的舰船一个接一个地失去动力，变成漂浮的金属棺材。联合舰队的战士们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不可一世的收割者舰队，正在他们眼前崩溃。
夜行者剧烈震动，暗影全力稳定飞船。“冲击波比预想的强！抓紧！”
曜和月汐透过舷窗，看着那场无声的爆炸。光芒中，他们仿佛再次看到了母亲的面容，看到了父亲站在她身边。两人手握着手，眼中都含着泪水。
“她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月汐轻声说。
“永远都会，”曜回答。
冲击波过去后，太空恢复了平静。收割者的残骸静静漂浮，联合舰队的船只在其中穿梭，检查是否还有威胁。
暗影收到先知的消息：“所有收割者单位确认失去动力。战争……结束了。”
夜行者调转方向，向“守护者号”飞去。曜看着窗外逐渐接近的星盟旗舰，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经历了太多之后的释然。
“我们做到了，”他对月汐说。
“我们做到了，”月汐重复，握紧哥哥的手。
在他们身后，八个前守护者静静地坐着，光芒已经减弱，显露出他们各自不同的原始形态——有的像狮，有的像鹰，有的像完全未知的生物。他们看着窗外，看着自由的星空，眼中（或类似眼睛的器官中）闪烁着新生的光芒。
夜行者在“守护者号”降落。舱门打开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不仅仅是星盟成员，还有从各个舰船赶来的各文明代表。
先知第一个走上前，他的银色眼睛里充满了曜从未见过的情感。“你们做到了不可能的事，”他说，声音微微颤抖，“你们不仅拯救了自己的世界，也拯救了无数其他世界。”
曜和月汐走下穿梭机，八个前守护者跟在他们身后。人群中传来惊叹的低语——这些曾是敌人最精锐战士的存在，现在散发着平和的光芒。
“他们需要家园，”曜对先知说，“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
先知点头：“星盟会为他们提供一切所需。但首先……”
他转身面对所有聚集的人，提高声音：“今天，我们见证了勇气、牺牲和希望。今天，我们见证了生命战胜了掠夺，自由战胜了奴役。今天，我们见证了新盟友的诞生——不仅是兽世文明，还有这些重获自由的守护者。”
掌声响起，开始稀疏，然后越来越响，最后变成整个停机坪的欢呼。不同文明、不同形态的生命，在这一刻因共同的胜利而团结。
埃兰穿过人群，拥抱了曜和月汐。“我就知道你们能做到，”他说，眼睛里闪着泪光，“我一直都知道。”
远处，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兽世的蓝色球体在星空中静静旋转。家园安然无恙，战争已经结束。
但曜知道，和平的维护比战争更难。重建需要时间，愈合创伤需要耐心，而领导人民走向未来需要智慧。
他看着身边的月汐，看着身后的守护者，看着周围不同文明的朋友，想起了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结束只是另一种开始。”
而现在，这个新的开始，将由他们共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