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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苏婉儿为徒,对陆尘而言,并非一时心血来潮。那份因“婉儿”之名而泛起的心湖涟漪,固然是引线,但真正促使他做出决定的,是这女孩在家族倾覆边缘所展现出的、与她稚嫩年龄不符的坚韧与决绝,以及那份未被绝望彻底污染、仍愿相信他人的纯良心性。更深一层考量,他需要一个可靠的支点,来撬动并深入了解流云仙城看似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尤其是中下层势力的格局。扶持一个对他感恩戴德、命运与他紧密相连的小家族,无疑是埋下一枚潜力无限的棋子,为他未来可能需要的资源、情报乃至行动,铺就一条相对稳妥的道路。

苏家宅邸内,之前的狼藉与血腥已被匆忙清理,残垣断壁依旧诉说着不久前的惊险,但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再是死寂的绝望,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庆幸,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微弱期盼。所有幸存下来的苏家族人,无论老少,目光在触及那道青衫身影时,都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感激与深深的敬畏。是这个人,只手挽狂澜,将苏家从灭族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陆尘先是神色平静地取出数个玉瓶,里面是他平日练手或备下的各类疗伤、恢复元气的丹药,品质远非市面寻常货色可比。他将其分发给受伤最重的几名族人,药力化开,痛苦的低吟很快转为平稳的呼吸。这一幕,更让苏家众人确信,眼前这位前辈,手段非凡。

族长苏穆强撑着伤势,恭敬地将陆尘请入唯一还算完整的正厅。一番长谈,陆尘对苏家的现状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苏家祖上确曾阔过,出过筑基修士,在这北区也曾有一席之地。但近百年人才凋零,日渐没落,如今全族修为最高的便是族长苏穆,炼气九层,卡在瓶颈多年未能寸进;苏婉儿的父亲苏哲,天赋尚可,是炼气八层,乃是家族未来的希望。余下二十余名族人,多为炼气中期、初期。家族产业仅剩祖传的几亩一阶灵田,小心翼翼地种植着几种常见灵药,以及一间位于偏僻角落、生意清淡的小杂货铺。此次祸端,源于北区恶名昭彰的黑蛟帮,帮主黑煞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凶残嗜杀,觊觎苏家这块虽不大但位置尚可的灵田已久,此次不过是随便寻了个由头,欲行强取豪夺、吞并灭族之事。

“陆前辈,不,陆供奉……”苏穆得知陆尘不但是筑基修士,更是城主府登记在册的客卿供奉时,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态度愈发谦卑,几乎要将身子躬到地上,“此次若非您仗义出手,力挽狂澜,我苏家上下百余口,此刻恐怕已成孤魂野鬼。此恩同再造!只是……那黑蛟帮主黑煞,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手段狠辣,此番折了面子,死了手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苏穆眼中忧色深重,黑煞的凶名,如同乌云始终笼罩在他心头。

陆尘端起旁边一名苏家子弟奉上的、仅能算干净的粗茶,抿了一口,神色依旧淡然:“苏族长不必忧心,黑蛟帮之事,我自有计较。他们若识趣,暂时偃旗息鼓便罢;若冥顽不灵,自有其取死之道。”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苏穆焦躁的心莫名安定了些许。“当务之急,是让苏家尽快恢复元气,提升自身实力。唯有自身强韧,方能无惧外邪。”

说着,他取出一个看似寻常的储物袋,放到苏穆面前:“这里面有些许灵石,以及一些低阶符箓、丹药,暂且应应急,将宅邸修缮,安抚族人。那几亩灵药田好生经营,日后产出,可优先供应给城南的‘尘符堂’,我会交代下去,价格按市价公允结算,绝不让你苏家吃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外几名探头探脑、眼神中带着好奇与渴望的年轻面孔,“另外,族中若有机灵、肯吃苦,对炼丹或制符有些许天赋的年轻子弟,可挑选出来,送至尘符堂。铺子里的朱能掌柜和墨辰符师,都是我的人,可让他们跟着打打下手,学习一二,也算掌握一门安身立命的技艺。”

苏穆双手微颤地捧起储物袋,神识下意识地往里一探,整个人猛地一震,差点没拿稳!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五千枚下品灵石**,光芒莹润!旁边还有数叠气息纯正的各色符箓,攻击、防御、辅助皆有,品质极佳!更有数十瓶标注清晰的丹药,疗伤、回气、辅助修炼不一而足!这份资源,对于鼎盛时期的苏家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如今近乎一贫如洗的苏家而言,无疑是久旱甘霖,雪中送炭!足以让家族喘过气来,甚至看到重新发展的希望!

“陆供奉……这……这太贵重了!” 苏穆声音哽咽,老眼泛红,就要再次大礼拜下,“您对我苏家恩重如山,苏穆……苏家全族,必当竭尽全力,唯供奉马首是瞻,绝不负供奉厚望!若有二心,天人共戮!”

陆尘抬手虚托,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他下拜:“苏族长言重了,既入我门下,婉儿便是我弟子,苏家之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望你好生运用这些资源,莫要让我失望。”

安排完家族层面的庶务,陆尘这才将重心转向自己新收的小徒弟苏婉儿。

特意清理出的静室,虽然简陋,但已打扫得一尘不染。苏婉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裙,小脸洗得白白净净,紧张地攥着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端坐于蒲团上的陆尘,既有对未知的忐忑,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陆尘看着她这副模样,目光柔和了些许,温声开口:“婉儿,既入我门下,有些道理,需先行知晓。你可知,何为修仙?”

苏婉儿歪着头想了想,努力回忆着爷爷和父亲的教诲,认真地回答:“回师父,爷爷说,修仙就是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存入身体,然后就能变得厉害,飞天遁地,还能……还能长生不老!”

陆尘微微一笑,颔首道:“说得不错,引气入体,炼气化神,追求长生久视,逍遥天地,确是修仙的表象。但,修仙更是逆天而行,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以强化自身、超脱束缚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力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修心。心若不正,则道基不稳,歧路难行,纵有通天法力,亦不过是祸世魔头。你需谨记,日后无论修为多高,神通多大,当持心中善念,坚守本心,明辨是非,知行合一。不可恃强凌弱,为非作歹;但亦不可迂腐懦弱,任人欺凌。这其中的分寸,需你日后自行体会。你可能明白?”

这番话对年仅十岁的苏婉儿而言,有些深奥,但她能从师父平和却郑重的语气中,感受到这些话的重量。她用力地点着小脑袋,眼神清澈而坚定:“婉儿记住了!师父是要婉儿做好人,心存善念,但不能傻傻地被坏人欺负,该厉害的时候就要厉害!”

童言稚语,却直指核心。陆尘不由莞尔:“如此理解,倒也贴切。”

他让苏婉儿上前,伸手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丝精纯温和的法力缓缓渡入,仔细探查其根骨资质。片刻后,他眼中掠过一丝满意。**木火双灵根**,木生火旺,火灵根尤为突出,资质在中上之列。这等天赋,修行大多数功法都无碍,尤其适合炼丹、或是绘制火属性符箓,算是可造之材。

他没有立刻传授什么高深莫测的功法,修仙之道,根基最为重要。他先传了她流传最广、也最中正平和的《引气诀》前三层口诀,并结合自身理解,将其中关窍、行功路线、如何感应灵气、如何引导周天等注意事项,掰开揉碎,讲解得极为详尽。又取出一瓶适合初学者固本培元的“温元丹”和几张注入他自身法力、足以抵挡炼气后期修士数次攻击的“金刚符”递给她。

“修炼之道,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贵在持之以恒,脚踏实地,切不可好高骛远,急功近利。日后,你每日需至少在此静室修炼两个时辰,若有不明、不解、不畅之处,随时可来问我。若我不在,亦可去尘符堂寻朱能掌柜,他自会帮你。” 陆尘谆谆叮嘱,语气虽淡,却带着师长的关切。

“是!师父!婉儿一定努力修炼,绝不偷懒!” 苏婉儿珍而重之地接过丹药和那几张触手温润、灵光内蕴的符箓,小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前所未有的认真。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青衣师父所赐。

接下来的日子,陆尘规律的生活中,增添了一项新的内容——教导徒弟。他并非时刻守在苏婉儿身边,但每日总会抽出时间检查她的功课,解答她的疑惑。苏婉儿天赋本就不错,加之经历了家族剧变,心性远比同龄人成熟,深知机会来之不易,修炼起来异常刻苦勤奋,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皇天不负有心人,短短七八日过去,在陆尘一次细致的引导和护法下,苏婉儿成功捕捉到第一缕天地灵气,引入体内,沿着《引气诀》的路线完成了一个小周天循环,正式踏入了炼气一层!

当那微弱的灵气波动自她体内稳定散发出来时,小女孩激动得小脸通红,雀跃不已,第一时间就想跑去告诉爷爷和父亲这个好消息,跑到门口又赶紧回来,规规矩矩地向陆尘行礼道谢。看着她那纯然的喜悦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陆尘平静的心湖也不由泛起一丝涟漪,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许多年前,在青云宗内,那个初次引气成功,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稚嫩自己。这种感觉,颇为奇妙,也让他对“师父”这个身份,多了几分实感。

而苏家,在获得了陆尘注入的强心剂后,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焕发出了惊人的生机。有了那五千灵石的支撑,破损的宅邸被迅速修复,还布下了几个简单的预警、防护阵法;受伤的族人得到妥善治疗,士气大振;与尘符堂建立了稳定的供货关系,灵药有了稳定且公道的销路,家族财政危机得以缓解;更让苏穆老怀欣慰的是,族中挑选出的三名年轻子弟(两男一女)被送至尘符堂后,朱能看在陆尘面子上,安排了一位老成符师带着他们从辨识材料、处理兽皮符纸等基础学起,几人眼界大开,学习劲头十足,回来与族人讲述见闻,更是激起了年轻一代的向道之心。整个苏家凝聚力空前高涨,对陆尘的忠诚与感激,已深深烙印在每个族人心底,几乎奉若神明。

陆尘并未亲自出手对付黑蛟帮,只是让朱能在打理尘符堂生意时,“无意间”向一些消息灵通的客人透露,北区苏家已受城主府客卿供奉陆尘先生庇护。流云仙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是在特定圈子内,这类消息传播得极快。

果然,消息传出后,原本一些与黑蛟帮眉来眼去、或自身也对苏家那块灵田有些想法的周边势力,立刻偃旗息鼓,纷纷约束手下,近期不得招惹苏家,甚至还有两家备了薄礼,以慰问之名前往苏家,试图打探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陆供奉的底细。而黑蛟帮那边,预期的报复并未立刻到来,反而异常地安静下来,据闻帮主黑煞在得知陆尘城主府客卿的身份后,暴怒地砸碎了不少东西,但最终还是没有轻举妄动,显然对这位能轻易灭杀他数名炼气后期好手、背景似乎也不简单的神秘筑基供奉,产生了极大的忌惮,正在重新评估利弊,暗中调查。

尘符堂的稳定收益、城主府客卿的身份带来的便利与威慑、苏家这份正在茁壮成长的附庸势力……陆尘在流云仙城这片陌生之地织就的网,正在一环扣一环地逐渐成型,根基一点点变得扎实深厚。

这日傍晚,陆尘处理完琐事,信步走上尘符堂三楼。窗外,夕阳余晖将仙城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暖金色,下方街道人流如织,叫卖声、交谈声、灵兽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俗世的烟火气息。他凭窗而立,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屋檐,望向了南方遥远的天际。

晚风拂动他额前的发丝,带着一丝凉意。他沉默片刻,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晚晚,师兄如今……也算在这异乡站稳脚跟了。还收了个和你名字一样的小徒弟,倔强又努力,有点像你。你若知道,定会叉着腰,笑话师兄好为人师吧?”

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温和而复杂的笑意,那笑意中,有追忆,有怅然,也有一份愈发坚定的前行之意。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但每一步都走的踏实,都指向更远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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