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黑暗。
这是单鹏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仿佛整个人被浸泡在粘稠的墨汁里,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有节奏的“滴答”水声,证明时间还在流逝。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半边身躯依旧麻木,如同不属于自己,只有左手还能勉强活动。脑袋里的剧痛减轻了许多,但依旧像是塞满了沉重的棉花,昏昏沉沉。
“哥!你醒了?”
耳边传来单琳压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和疲惫。一股温和的银辉在黑暗中亮起,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单鹏借着光亮,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是一个极其狭窄、低矮的通道,四周是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头顶布满了粗细细细的金属管道,有些管道表面凝结着水珠,不断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小水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气味。
他们正挤坐在通道一侧相对干燥的地方。雷猛靠坐在他对面,脸色惨白,大腿上的弩箭已经被折断,只留下箭头深深嵌在肉里,伤口用撕下的衣襟粗糙地包扎着,但依旧有血水渗出。他闭着眼睛,呼吸粗重,显然在强忍痛苦。沈小芸则安静地躺在单琳身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而那个救下他们的瘦小神秘人,正蹲在几步外的一个管道接口处,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似乎在凝神倾听着什么。他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属于地下生物般的机敏。
“这里是……哪里?”单鹏声音沙哑干涩,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神秘人听到动静,转过头,警惕地看了单鹏一眼,确认他彻底清醒后,才压低声音道:“钢铁城垒下面,废弃的主排水管道网络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尖细,带着一种长期缺乏阳光照射的苍白感,但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们?”单鹏没有放松警惕,左手悄悄握住了从“幽影”那里搜刮来的淬毒匕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任何善意都需要打上一个问号。
神秘人似乎看出了单鹏的戒备,他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流露出一丝“灰白龟壳”(恐惧)的气息,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指了指单琳身上那尚未完全收敛的银辉:“我……我叫‘潜鼠’,算是……城垒里的一个‘信息贩子’,偶尔也帮人跑跑腿,送点‘违禁品’。”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愤懑:“龙战那家伙搞独裁,高压统治,把不听话的、没用的、甚至只是他看着不顺眼的人,都抓去搞他那什么狗屁‘归零计划’,要么变成外面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要么就直接消失!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单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敬畏,也有好奇:“而且……我听说过‘银辉圣女’的传闻,据说她的力量能安抚人心,驱逐污染。城垒里,像我们这样偷偷摸摸活着、心里还存着点念想的人,不在少数。我们……需要希望。”
单鹏的“本能之眼”受损严重,无法进行精细的感知判断,但他残存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潜鼠”的话,至少大部分是真的。他身上的恐惧和生存本能做不了假,而对龙战的厌恶也似乎发自内心。
“归零计划?”单鹏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心中一动。这和之前赵枭临死前的话,以及他们找到的研究所资料都对得上。
潜鼠左右看了看,仿佛怕隔墙有耳,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几乎如同耳语:“龙战疯了!他想当神!那个‘归零计划’,就是用活人做实验,强行融合变异基因和异能,还要沟通什么狗屁‘源初意识’,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听他号令的傀儡!最近他调集了超多的资源和‘志愿者’……妈的,哪来的志愿者,都是被抓去的倒霉蛋!”
单鹏和单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龙战的野心和疯狂,远超他们的想象。
“你们在这里不安全。”潜鼠继续说道,“城垒卫兵和龙战的狗腿子正在上面发疯似的搜捕你们。地面上的通道估计都被封锁了。想活命,只能走地下。”
“地下能通到哪里?”单鹏问。
“有一条路,或许能绕开主要封锁,通往城垒外围的荒野。但路不好走,而且……”潜鼠犹豫了一下,“需要穿过一片‘废弃实验区’,那地方……邪门得很,早就被划为禁区了,连我们这些地老鼠平时都不敢轻易靠近。”
废弃实验区?单鹏想起了在钢铁城垒内部时听到的零星传闻,以及之前遭遇的基因战士和畸变体。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雷猛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抽搐,腿上的伤口渗血加剧。
单琳连忙加大银辉的输出,但她的脸色也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虚汗。
潜鼠看了一眼雷猛的伤势和昏迷的沈小芸,皱了皱眉:“你们的伤……尤其是这位兄弟中的毒和那位小姐的昏迷,得尽快处理。前面不远有个我以前发现的临时安全屋,还算隐蔽,里面有我之前藏的一点干净水和食物,可以暂时休整一下。”
这无疑是个雪中送炭的建议。
单鹏点了点头:“多谢。”
潜鼠摆摆手:“别谢太早,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两说呢。”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我来,脚步放轻,这下面也不绝对安全,有时候会有巡逻队,还有……一些不好的东西。”
他在前面带路,身形灵活地在错综复杂、布满管道和障碍物的地下通道中穿行,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
单鹏在单琳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半边身体的麻木感依旧强烈,只能靠着墙壁和单琳的支撑缓慢移动。单琳则一边扶着哥哥,一边还要分心维持着微弱的银辉笼罩着雷猛和沈小芸,负担极重。
雷猛咬紧牙关,拖着伤腿,拄着那截钢筋,一步一步地跟着。
通道内寂静无声,只有脚步声、压抑的喘息声和水滴声回荡。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着一切,只有潜鼠偶尔拿出的一盏光线昏黄、似乎是用某种变异萤石做成的简易提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明,照亮前方一小段仿佛永无止境的、冰冷的混凝土迷宫。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带路的潜鼠突然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他举起提灯,照了照左右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管道,侧耳倾听着。
“怎么了?”单鹏低声问。
潜鼠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前面有个临时安全屋,但我们需要先解决一点‘小麻烦’。”
他举起提灯,昏黄的光线投向右侧那条管道更深处。
只见在那光线的边缘,管道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同时传来一阵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爪子在金属和混凝土上刮擦的“窸窣”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正在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快速蔓延!
潜鼠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看来,‘居民们’不太欢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