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岛,碧游宫。
万仙来朝的盛景依旧,但那冲霄的剑气之中,此刻却混杂了难以抑制的悲愤与肃杀。往日里仙鹤清唳、灵兽嬉游的祥和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压抑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一道青色遁光,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戚与仓惶,如同陨星般直坠碧游宫前的广场。光芒散去,露出菡芝仙踉跄的身影,她怀中紧紧抱着一块布满裂痕、灵光尽失的顽石,以及那方破损染尘的八卦龙须帕。
“教主——!诸位师兄师姐——!”菡芝仙未曾开口,悲声已先至,她双膝跪地,双手高高托起那顽石与手帕,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混杂着血丝,滚落在地,“石矶妹妹……石矶妹妹她……遭了太乙那恶道的毒手,已然……已然真灵上榜了!!”
声音凄厉,如同杜鹃泣血,瞬间传遍了整个碧游宫内外。
刹那间,广场上、宫阙内、云海间,所有听闻此言的截教门人,无论亲传、外门,无论修为高低,尽皆身形剧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继而转为滔天愤怒的神色!
石矶娘娘!虽非教主亲传,但也是修行万载,性情刚直,与许多同门交好。她素来不惹是非,潜心修道,如今竟……竟在自家道场附近,被那玉虚宫的太乙真人打杀,连真灵都上了那劳什子封神榜?!
“菡芝师妹,此言当真?!”多宝道人第一个跨步而出,身为截教首席,他面色铁青,周身气息如同即将爆发的混沌风暴,原本宽厚沉稳的目光此刻锐利如剑,死死盯着菡芝仙手中的顽石遗骸。
“千真万确!”菡芝仙泣不成声,将骷髅山前发生的一切,从哪吒无故射杀灵雀,到太乙蛮横护短,再到石矶被迫反击,最终惨遭炼化真灵上榜的经过,原原本本,悲愤交加地叙述了一遍。“那太乙老贼,口口声声‘天命’、‘应劫’,分明是纵徒行凶,欺我截教无人!石矶妹妹死得冤啊——!”
“岂有此理!!”虬首仙、灵牙仙、金光仙等随侍七仙中的几位脾气火爆者,当场怒吼出声,妖气冲霄,震得周围云海翻腾。“阐教欺人太甚!”
“石矶师姐何等与世无争,竟遭此毒手!此仇不报,我等还有何颜面立于这金鳌岛上!”这是与石矶交好的彩云仙子,她俏脸含霜,眼中杀机毕露。
“大师兄!还请禀明师尊,我等愿即刻下山,踏平那乾元山,为石矶师妹讨回公道!”九龙岛四圣之一的王魔,声如洪钟,周身煞气弥漫。他们本就与石矶毗邻而居,交情匪浅,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一时间,碧游宫前群情汹涌,万仙激愤!无数道强大的神念在虚空中交错,充满了怒火与杀意。往日里因教主严令而勉强压制的躁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石矶的死,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截教弟子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与怨恨。
多宝道人胸膛剧烈起伏,他强压着立刻杀向昆仑的冲动,转身,面向那紧闭的碧游宫主殿,深深一躬,声音沉重而带着压抑的怒焰:“师尊!阐教如此行径,视我截教如无物,残杀同门,此乃奇耻大辱!若再忍让,我截教威严何存?万仙心气何存?还请师尊示下!”
殿内,一片沉寂。
良久,那紧闭的宫门之后,才传来通天教主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但这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能冻结时空的冰冷:
“事,吾已知晓。”
仅仅四个字,却让宫外喧闹的万仙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教主的决断。
“太乙……杀劫已起,因果自担。”通天教主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吾曾言,紧闭洞门,静诵黄庭。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非是我截教要逆天而行,而是他阐教,逼人太甚!”
话音至此,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因果、重定地水火风的恐怖剑意,自碧游宫深处冲天而起,虽一闪而逝,却让宫外所有弟子心神俱震,热血沸腾!
“传吾法旨!”通天教主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截教门人耳边,“即日起,凡我截教弟子,若遇阐教门人恃强凌弱,无故挑衅,可自行出手,了结因果!一切后果,自有为师担待!”
“但需谨记,不得主动屠戮凡人,不得倚仗神通祸乱苍生!违者,逐出教门,永世不得录入!”
“尊教主法旨——!!!”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如同压抑了万古的雷霆,轰然爆发,响彻金鳌岛,直冲云霄!万仙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与得到许可后的激动。教主终于不再约束他们了!
多宝道人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转身面对群情激奋的同门,沉声喝道:“诸位师弟师妹!师尊法旨已下!然报仇亦需章法!不可盲目冲动,堕入他人算计!”
他目光扫过众人:“金光师妹,你速去联络在外游历的三霄师妹,将此事告知,请她们务必小心阐教暗算,必要时可回金鳌岛暂避。”
“是,大师兄!”金光圣母领命,化作一道金光遁走。
“虬首仙、灵牙仙、金光仙,你等约束随侍七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岛!”
“王魔、杨森、高友乾、李兴霸!你四人性情刚烈,报仇心切,我知拦不住你们。但切记,下山之后,需谨慎行事,莫要中了圈套,一切以保全自身,诛杀首恶为先!”
“尊大师兄令!”九龙岛四圣轰然应诺,煞气腾腾,已然迫不及待。
多宝道人一条条命令发出,虽允诺报仇,却依旧尽力维持着秩序,避免截教这庞大的力量因愤怒而彻底失控。
然而,劫气迷心,又岂是理智可以完全约束?
就在多宝分派任务之时,早已有那性情如火、与石矶交情深厚的弟子,如菡芝仙、彩云仙子,以及一些外门记名弟子,已然按捺不住,悄悄驾起遁光,离开了金鳌岛,径直朝着陈塘关、乾元山的方向而去!他们要寻那哪吒、太乙,讨还血债!
暗流,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汹涌的明涛。
金鳌岛的震怒,如同投入洪荒这潭浑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将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阐教与截教之间那层最后的遮羞布,被石矶的鲜血,彻底撕碎。
杀劫,进入了更加惨烈、更加无法预料的新阶段。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那高悬于三十三天外的封神榜,正静静等待着更多真灵的填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