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下,岁月如刀,悄无声息地雕刻着孙悟空的形神,转眼已是五百载寒暑。而在那九天之上,三十三天外的灵山胜境,雷音宝刹之中,一场关乎未来气运、佛法东传的宏大布局,亦在悄然展开。
大雄宝殿之上,佛祖如来端坐九品莲台,周身佛光普照,智慧通达,照见过去未来。他慧眼观瞧三界,见那南赡部洲众生,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虽有道门教化,儒礼约束,然人心不古,业力深重,非大乘佛法不能普度。
佛祖心生慈悲,亦觉此乃佛法东传,光大佛门之契机。他于莲台之上,对众菩萨、罗汉、金刚言道:“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俱芦洲者,虽好杀生,只因糊口,性拙情疏,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今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需得一个有法力的,去往东土寻一个善信,教他苦历千山,询经万水,到我处求取真经,永传东土,劝化众生,却乃是个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谁肯去走一遭来?”
佛祖法音刚落,当有观音菩萨,行近莲台,礼佛三匝,启禀道:“弟子不才,愿上东土寻一个取经人来也。”
诸众抬头观看,那菩萨:
理圆四德,智满金身。缨络垂珠翠,香环结宝明。乌云巧迭盘龙髻,绣带轻飘彩凤翎。碧玉纽,素罗袍,祥光笼罩;锦绒裙,金落索,瑞气遮迎。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解八难,度群生,大慈悯。故镇太山,居南海,救苦寻声,万称万应,千圣千灵。兰心欣紫竹,蕙性爱香藤。他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里活观音。
如来见了,心中大喜,知观音菩萨法力无边,智慧深广,正是此行最佳人选。即命阿傩、迦叶,取出锦襕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根,对菩萨言道:“这袈裟、锡杖,可与那取经人亲用。若肯坚心来此,穿我的袈裟,免堕轮回;持我的锡杖,不遭毒害。”
菩萨皈依拜领。如来又取出三个箍儿,递与菩萨道:“此宝唤做‘紧箍儿’,虽是一样三个,但所用不同。我有‘金紧禁’的咒语三篇。假若路上撞见神通广大的妖魔,你须是劝他学好,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他若不伏使唤,可将此箍儿与他戴在头上,自然见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语念一念,眼胀头痛,脑门皆裂,管教他入我门来。”
菩萨闻言,谨遵法旨,即将那袈裟包作一处,裹了锦襕,挂在敖钦所赠的龙头拐杖上,令木叉行者挑了宝杖长街,自己却将金箍藏了,执了锡杖,径下灵山,辞别如来,往那东土大唐而去。
这一路,观音菩萨与木叉行者,半云半雾,缓缓东行。并非径直前往长安,而是沿途观风问俗,勘察地理,更重要的,是寻觅那未来护送取经人西行的有缘护法。
行经流沙河,但见弱水三千,鹅毛不起。河中有个妖魔,生得青不青,黑不黑,晦气色脸,长颈项,阔口獠牙,乃是卷帘大将临凡,因在蟠桃会上失手打碎琉璃盏,被玉帝贬下流沙河,每七日一次,飞剑穿胸百余下,苦不堪言。菩萨点化他,教他皈依,在此等候取经人,做个徒弟,并为他摩顶受戒,指沙为姓,就姓了沙,起个法名,叫做个沙悟净。
过不得多时,又至那福陵山云栈洞。洞中有个卵二姐招赘的妖仙,名唤猪刚鬣,原是天河里的天蓬元帅,只因带酒戏弄嫦娥,被玉帝打了二千锤,贬下尘凡,错投了猪胎,在此吃人度日。菩萨亦点化他,劝他归善,将来保取经人西去,与他起了法名,唤作猪悟能。
再行至那鹰愁涧,见一条玉龙,被困于深涧之中,乃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其父告了忤逆,玉帝吊在空中,打了三百,不日遭诛。菩萨见其可怜,又知他本是龙种,可充取经人脚力,便上奏玉帝,讨了人情,救下此龙,令其在涧中潜修,等候取经人,日后变作白马,驮负圣僧西行。
如此,菩萨一路行来,已将取经人的三位护法弟子并脚力,一一安排妥当。而与此同时,在那东土大唐长安城外,泾河之畔,一场因“算卦”与“行雨”引发的因果,正悄然推动着那取经人的诞生。
长安城中,有一卦师袁守诚,神机妙算,能知前后。指点渔夫每日何处下网,必得丰收,惹怒了泾河龙王。龙王化身白衣秀士,与袁守诚打赌次日降雨时辰点数,欲借此砸其招牌。不料回府后,竟真接到玉帝敕旨,所降雨水时辰点数,与袁守诚所言分毫不差!龙王为赢赌局,擅自更改了雨量与时辰,触犯天条,被人曹官魏征于梦中斩首。
龙王魂魄不散,夜入唐皇李世民梦中索命,搅得太宗皇帝心神不宁,一病不起。后虽经秦琼、尉迟恭宫门镇守,魏征、崔珏冥府周旋,得以还阳,但太宗已深知因果业报,地狱恐怖,遂生弘扬佛法,超度亡灵之心。这才有了日后遴选高僧,举办水陆大会,派遣使者西行取经之事。
而那位被选中的高僧,正是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自幼在金山寺出家,法名玄奘的江流儿!
观音菩萨与木叉行者,此时已悄然抵达长安城,隐去真身,化作两个疥癞游僧,在城中暗中观察那水陆大会,寻觅真正的取经人。她们见那玄奘法师,果然根基深厚,仪表非凡,讲经说法,舌灿莲花,端的是个有大德行的圣僧。
时机,已然成熟。
这一日,水陆大会正酣,玄奘高坐法台,宣讲妙法。忽见那两位疥癞游僧,闯入会场,指着玄奘,厉声高叫:“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教法’,可会谈‘大乘’么?”
玄奘闻言,心中一动,忙翻身下台,对菩萨起手道:“老师父,弟子失瞻,多罪。见前的盖众僧人,都讲的是‘小乘教法’,却不知‘大乘教法’如何?望老师父恕弟子愚钝,详言之。”
菩萨道:“你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浑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太宗皇帝亦被惊动,忙请菩萨上殿详询。菩萨这才现出救苦原身,手持杨柳净瓶,祥云缭绕,瑞霭纷纭,将那西天大雷音寺如来处有三藏真经,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之事,详述一遍。并言明,需得一位有德高僧,不惧千山万水,亲往西天拜佛求经,方可功德圆满。
太宗皇帝闻之,大喜过望,当即问众僧:“谁肯领朕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
玄奘法师见此事乃莫大功德,更能求得大乘真经,普度众生,便上前施礼道:“贫僧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
太宗闻言,激动不已,上前扶起玄奘道:“法师果能尽此忠贤,不怕程途遥远,跋涉山川,朕情愿与你拜为兄弟,以表诚心!”
这便是那流传后世的“御弟圣僧”之由来。玄奘领了圣旨,指经取号,号为“三藏”,意为通晓经、律、论三藏。太宗又赐紫金钵盂,通关文牒,选了两个长行的从者,白马一匹,亲率文武百官,送至长安城外。
临行前,太宗捻土入酒,递与三藏道:“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情意深重,三藏感泣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