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萧景渊的誓言
璇玑提供的冰冷推演与那近乎渺茫的“第三种可能”，如同无形的重石压在心口。林晚秋将自己关在“初心号”的核心分析舱室整整一日，面前悬浮的光屏上流淌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复杂公式与能量结构图。0.07%的概率，像是一线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蛛丝，看得见，却不知能否承载重量。
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不仅是精神上的，更有一种深入灵魂的倦怠。她离开舱室，下意识地走向方舟一侧已被能量场模拟出的露天观景平台。与其说是观景，不如说是一处能直接“感受”外界时空的接口。
映入眼帘的，是盛唐长安的夜景。当然，并非真实的市井，而是方舟隐匿状态下捕捉并模拟出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月光与星辉。清冷的月华洒落，勾勒出远处宫殿连绵的幻影轮廓，静谧而宏大，与舱室内那些关乎文明存续的冰冷计算形成了近乎残酷的对比。
萧景渊在那里。
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墨色的身影几乎要融进这片模拟的夜色里，却又比任何事物都要挺拔、清晰。他似乎已在此站立了许久，如同亘古以来就守护在此的礁石。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并未立刻回头。直到她走到他身侧，与他一同望向那轮虚幻又真实的唐月，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浸透了夜色的凉意：“那所谓的代价……我已明了。”
林晚秋微微一颤。她并未对他详细言明那两个选项带来的具体沉重，但萧景渊是何等人物，他从璇玑肃穆的语气、从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凝重，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他或许不理解多维时空应力具体为何物，但他懂得“永久留下”与“归去隐患”意味着什么。
“景渊，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道歉吗？为了将他卷入这般无解的困境？解释吗？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沉重无比的选择？
“不必说。”萧景渊打断她，终于转过头来。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照亮了他眼中深海般的情绪，那里没有责怪，没有彷徨，只有一片沉淀到极致的、近乎平静的决然。
他伸出手，不是惯常的扶持或保护姿态，而是缓缓地、郑重地，握住了她微凉的、因长时间操作界面而有些僵硬的手。他的掌心温热而粗糙，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晚秋，”他唤她的名字，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看着我。”
林晚秋抬起眼，望入他眼底。
“我萧景渊此生，誓言不多。”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深处淬炼而出，“昔年于北疆阵前，誓以此身卫疆土。后来于你身侧，”他顿了顿，腕间血盟隐隐生温，“誓以此命共死生。”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眸，看进她灵魂深处所有的不安与挣扎。
“今时，此刻，此地，”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量，“我再立一誓。”
长安的夜风（尽管是模拟的）拂过，带来远处依稀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笙箫幻音。
“你若选择留下——”他的目光扫过脚下虚幻又真实的长安城，扫过无尽的历史星河，“无论缘由是永镇时空，或是追寻那渺茫的‘第三种可能’，我萧景渊便在此处，在你身侧。朝堂江湖，时空寂寥，我以余生护你岁月静好，挡你风雨如磐。你想守护这万家灯火、千年文脉，我的剑，便是这文脉之下最硬的基石。”
誓言铮铮，不带丝毫浪漫的浮华，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厚重，那是将自身完全融入她使命的承诺。
林晚秋眼眶微热，尚未言语，他却话锋微转，握着她手的力道，稍稍重了一分。
“你若选择离开——”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长安幻影，看到了那不可触及的、属于她的未来，“回归你的故土时代……我无法跨越那鸿沟，也无法成为你新世界的基石。”
他停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痛楚，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
“那么，我便化为你手中利剑最后一缕锋芒所向处的风。”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指尖虚点向无尽的虚空，“你看不见我，触不到我，但当你为守护你所珍视的一切而战时，当你需要鼓起勇气、需要坚定信念时——那拂过你鬓角、掠过你剑锋的，便是我。我在你每一次呼吸里，在你每一道决绝的目光中。我以另一种形态，与你同征。”
不是追随，不是陪伴，而是将自己彻底碾碎，融入她未来生命与战斗的每一个瞬间，成为她意志的一部分，成为她力量背后无形的支撑。这是比生死相随更极致、更无私的奉献。
林晚秋的泪水终于无声滑落。不是悲伤，而是被一种巨大到令人心颤的柔情与力量击中了心脏。他给的，从来不是选择上的压力，而是无论她如何选择，他都会用他的方式，与她同在的、毫无保留的支持。
他松开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所以，不必为我为难，更不必为所谓的‘代价’独自煎熬。你的选择，只需问你自己，问你的‘初心’。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在。”
月光下，他的身影仿佛与这盛唐的夜色，与她必须面对的浩渺时空，融为了一体。他不仅是她的爱人，更是她在这无尽时空中，最坚实、最永恒的坐标与勇气之源。
前路或许依然迷雾重重，抉择依然重若千钧，但有了这道誓言，林晚秋忽然觉得，那根悬于深渊的蛛丝，仿佛被注入了钢铁般的韧性。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泪光中绽开一个无比坚定的笑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