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
林辰的意识沉入一片粘稠的、仿佛由无数破碎记忆与情绪杂质混合的深渊。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的实体，只有无数扭曲的“感受”如潮水般冲刷着他脆弱的灵觉。
他看到模糊的光影，是“静滞之间”洁白墙壁上蔓延的裂痕；听到断续的杂音，是莫格莱尼破门而入的轰鸣与赤鳞最后的痛吼；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是艾莉搀扶他时手臂传来的微颤与坚定；更深处，还有那无数细碎低语汇聚成的、充满痛苦与迷茫的潮汐，以及暗红细线缠绕上来时那种粘稠腐朽的恶意……
这些感知的碎片不断翻涌、碰撞、试图将他本就残破的灵魂意识彻底撕碎、同化。
然而，在这片意识濒临解体的混乱深渊中央，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澹金色光芒，始终如同定海神针般存在着。
是那点“往生”金纹的余烬。
它不再主动散发波动，而是静静地燃烧着，仿佛风中之烛，却顽强不灭。它所散发出的，是一种极其内敛的“存在”本身——关于“终结”的必然，关于“循环”的平静，关于“归宿”的包容。它不抗拒周围汹涌而来的负面感知碎片，却也不被它们污染或吞噬，只是静静地“见证”着这一切。
林辰的自我意识，便依附在这点微光之上，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却始终未被倾覆。
渐渐地，在那无尽的黑暗与混乱感知的冲刷下，一些更加隐晦、似乎埋藏更深的“印记”，开始被金纹微光吸引、浮现出来。
他再次看到了那架破碎的、悬浮于无尽幽暗中的巨大天平。这一次，画面更加清晰了一些。天平的一端，空无一物，却仿佛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另一端，隐约有一道披着鲜红嫁衣的窈窕背影，背对着他，似乎正要往那空无一物的一端，放下什么东西……天平剧烈摇晃，裂纹蔓延。
紧接着，破碎的天平画面扭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简略、仿佛透过厚重毛玻璃看到的景象：
一个光线柔和、布满各种复杂仪器和悬浮数据流的实验室。一个穿着白色研究袍、背影有些佝偻的老者（戈尔顿博士？）站在中央，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个结构精巧、由无数细密水晶管和符文回路构成的复杂装置模型，模型的核心，是一个不断明灭、仿佛在“呼吸”的暗金色光点。老者的声音模糊传来，带着疲惫与一丝希冀：“……共鸣……不是对抗……理解它的‘重量’……才能找到‘平衡点’……钥匙……在于……”
画面戛然而止。
随后，是另一段更加短暂、更加扭曲的片段：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无法形容其边界的黑暗空间（心象残渊？），空间中流淌着七彩斑斓、却充满绝望与疯狂的情绪洪流。在洪流的深处，隐约有什么庞然巨物在缓缓蠕动，每一次蠕动，都引得整个空间震荡，释放出更浓烈的“悲恸”……
这些片段来去匆匆，混杂在无数的痛苦低语和战斗回响中，几乎难以分辨。但林辰残存的意识，却牢牢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天平、红衣、重量、平衡点、钥匙、共鸣、理解、悲恸洪流……
以及，戈尔顿博士最后提及“钥匙”时，那指向“天平之下”的隐晦提示。
这一切，与“往生”权柄，与“悲恸”能量，与这片封印网络废墟，究竟有何关联？
冥冥中，林辰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答案的关键，或许就藏在“心象残渊”的深处，或者……与那红衣新娘和破碎的天平直接相关。
就在他试图从这些混乱信息中梳理出更多线索时，依附的金纹微光忽然轻轻一跳，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渴求”感——并非对能量，而是对……某种“秩序”的补充，或者对“破碎”的“抚平”？
这种“渴求”感，与之前感应到“悲恸侧”能量时产生的、想要去“调和”的冲动有些类似，但更加具体，指向性更强。
现实中的感官开始模糊地回归。
他闻到了灰尘与陈旧金属的气味，感受到了身下地面的冰凉坚硬，听到了微弱的能量设备嗡鸣，以及……近在咫尺的、平稳而警惕的呼吸声。
是艾莉。
林辰挣扎着，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废弃的能源中转站内。
艾莉已经简单处理了自己的内伤，血能缓缓运转，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她的目光始终在入口、出口以及昏迷的林辰之间逡巡。
林辰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眉心那暗澹的金纹似乎也不再继续变弱。莹绿色绷带包裹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绷带本身的光芒也暗澹下去，显然其中蕴含的治疗能量已经耗尽，但止血和初步愈合的效果达到了。
忽然，她看到林辰的眼皮动了一下。
“主人？”艾莉立刻俯身，轻声呼唤。
林辰的眼睫颤动着，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昏暗的蓝光和艾莉关切的脸部轮廓。过了好几秒，焦距才慢慢凝聚。
“……艾莉……”他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喉咙如同被沙砾磨过。
“别动，先喝点水。”艾莉早有准备，用一个从归档室顺手拿来的、还算干净的金属小杯，凑到林辰嘴边。里面是她用血能微微加热、又小心过滤过的冷凝水。
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渴的喉咙，林辰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他尝试动了动手指，全身依旧如同散了架般疼痛，尤其是灵魂，传来阵阵空虚和刺痛，但至少意识清醒了，不再有那种随时会沉沦消散的恐惧。
“我们……在哪里？安全了？”他低声问，目光扫视着这个陌生的圆形房间。
“暂时安全。”艾莉快速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包括利用金纹共鸣扰乱怪物、逃入阶梯、发现这个废弃节点等情况说了一遍，“那个怪物没有追下来。这里似乎有让它忌惮的东西。但不确定能安全多久。”
林辰静静听着，当听到艾莉描述他如何催动金纹、主动共鸣那些负面能量时，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思索。
“你做得很对，艾莉。”他缓缓道，“那种情况下，硬抗只有死路一条。‘往生’权柄……似乎对这类负面存在有特殊的感应和……一定的‘安抚’或‘调和’潜力。戈尔顿博士的‘净化提案’，核心思想可能也与此有关。”
他想起了昏迷中看到的那些破碎画面和信息。
“我在昏迷时……看到了一些东西。”林辰将自己所见——破碎天平、红衣背影、戈尔顿博士的实验室片段、以及心象残渊的惊鸿一瞥——简略告知艾莉，并提到了金纹最后传来的那种对“秩序”或“抚平”的渴求感。
艾莉听得眉头紧锁：“天平，红衣新娘，博士的研究，还有金纹的感应……这些线索似乎都指向‘心象残渊’？按照地图和博士的数据，那里是‘核’的悲恸能量与集体潜意识的混合体，也是‘净化提案’的关键和最大障碍。”
“没错。”林辰挣扎着，在艾莉的帮助下靠坐在墙壁上，“我们现在的位置，按照地图，应该已经过了最危险的空间褶皱，距离‘心象残渊’的边缘缓冲区不远了。如果能到达那里，或许能借助戈尔顿博士提到的‘缓冲区-γ’暂时休整，甚至……找到更多关于‘共鸣疏导器’或‘天平之下’的线索。”
他看向艾莉：“我们必须继续前进。在这里停留越久，莫格莱尼追上的可能性越大，那个怪物也可能找到办法下来。”
艾莉点头，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将包裹着赤鳞龙魂安眠场的布包小心系牢在背上，又检查了一下剩余的物品：仅剩的浓缩镇定剂一支、银色药膏、那个不明用途的多边形装置、几块低阶灵石、以及从归档室获得的数据信息。
“主人，你的身体……”她最担心的还是林辰的状态。
“死不了。”林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浓缩镇定剂还有一支，必要时再用。现在，扶我起来，我们看看这个房间，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然后……出发。”
艾莉不再多言，小心地搀扶起林辰。
两人开始仔细检查这个废弃的小型能源中转站。除了中央停止运转的转换器和锈死的仪表，他们在角落一个半开的维修工具箱里，找到了两样或许有用的东西：一把仍然锋利的、带有能量切割符文的合金匕首（虽然能量已耗尽，但材质极佳），以及一小卷保存尚可的、印有简易防护符文的绝缘胶布。
蚊子腿也是肉。艾莉将匕首别在腰间，胶布收起。
就在他们检查完毕，准备从对面出口离开时，林辰的目光忽然被能量转换器底座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厚厚灰尘覆盖的金属小盒吸引。
那盒子颜色与地板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他刚好角度合适，且金纹余烬对那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秩序”残留的感应，根本不可能发现。
“等等，那里有东西。”
（第三百七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