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道题，就跟‘天为什么是蓝的’一样。”
“它没有唯一的正确答案。”
“考生可以从经济角度写。”
“论述菜市场的税收、物价对国家财政和百姓生活的影响。”
“可以从民生角度写，写菜市场如何方便百姓，是人间烟火气的体现。”
“甚至可以从管理角度写。”
“写如何规划菜市场，如何管理小商小贩，如何保证食品安全。”
“只要他言之有理，逻辑自洽，能自圆其说，那就是好文章！”
顾明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我要的，不是一群只会背诵经文的复读机。”
“我要的，是能发现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活生生的人！”
“几十年了，八股取士，把多少聪明人的脑子都读傻了！”
“天天在那研究哪个字该用平声，哪个句该用仄声。”
“写出来的文章花团锦簇，屁用没有！”
“这不叫选拔人才，这叫搞大型行为艺术！”
顾明越说越带劲，仿佛开启了吐槽模式。
“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们的大脑松松绑。”
“告诉他们，书本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格局，要打开！”
一番话说得众人是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
打破四书五经的束缚？
解放思想？
这……
这要是让那些守旧的老顽固听到了，怕不是要当场冲上来跟他真人pK。
马玉昀稍微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忧心忡忡。
“可是……顾大人，您这想法虽好。”
“但……但这不合规矩啊！”
“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在座的各位，谁不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精。
创新？
谁不想。
但创新的风险太大了。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谁都懂。
顾明这只鸟，飞得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他们跟在后面都觉得心惊肉跳。
生怕一个雷劈下来，把自己也给带走了。
顾明看着他们一个个畏惧的神情，知道不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是不行了。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你们以为，我这是自作主张？”
众人一愣。
顾明神秘一笑，眼神里带着一丝“你们都太年轻”的意味。
“你们难道没发现，陛下最近对八股文的态度吗？”
“上次殿试，陛下看着那些华而不实的文章，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他不止一次在朝堂上抱怨。”
“说文章做得再好，不能经世致用，与废物何异？”
“陛下早就想废了这劳什子的八股取士了！”
“只不过，祖宗之法不可轻改。”
“陛下身为天子，也要顾及脸面。”
“不好亲自下场推翻自己当年定下的规矩。”
顾明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所以，陛下需要一个人。”
“一个敢于打破常规，替他去试试水深水浅的人。”
“而我，就是那个人。”
“这次的童生试，就是一次试点！”
“一次向上头展示我们改革决心的机会！”
“你们现在觉得这道题离谱，等成绩出来。”
“等陛下看到那些充满奇思妙想、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答卷。”
“你们就知道，我们今天做的事情，有多大的意义了！”
“这波啊，我在大气层，你们只看到了第一层。”
一番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直接把在场的官员们给忽悠瘸了。
他们仔细一想，好像……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陛下确实不止一次表达过对八股文的不满。
顾大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圣眷正浓。
要说背后没有陛下的默许，谁信啊！
原来我们不是在作死，我们是在领会圣意啊！
想通了这一层，众人的表情瞬间就不一样了。
高！
实在是高！
顾大人的政治觉悟，简直甩了他们八条街！
然而，还是有人不放心。
马玉昀小声嘀咕道。
“可……可万一我们猜错了圣意呢？”
这灵魂一问，又让刚刚燃起的热情冷却了半截。
是啊，万一猜错了呢？
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谁又能百分之百猜得准？
顾明看着他们，知道最后一锤该落下了。
他站直了身子，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以我的官声和项上人头担保。”
“此次考务，所有章程皆由我一人拟定，考题由我一人所出。”
“你们所有人，都只是奉命行事的办事人员。”
“若是日后陛下追究。”
“所有责任，由我顾明一人承担，绝不牵连诸位分毫！”
“若你们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立下字据！”
掷地有声！
这番话如同一颗定心丸，彻底打消了所有人最后的顾虑。
风险有人扛了，而且还是主官亲自打包票。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干了！
不就是印个菜市场的考题吗？
多大点事儿！
“顾大人高义！”
马玉昀第一个站了起来，对着顾明深深一揖。
他眼眶微红，既是感动，也是激动。
能跟着这样一位有担当、有魄力、还愿意为下属扛雷的上司。
是他的福气！
“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其他官员也纷纷起身，齐声说道，神情激昂。
顾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大家没有异议了，那就开干吧！”
他一声令下，整个礼部衙门的相关部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一张张写着“论菜市场之于国计民生”的考题被迅速印刷出来。
为了保证绝对的保密，每一份试卷都由专人进行封装。
用火漆封口，盖上礼部的印信。
整个过程，除了顾明和这几位核心官员，再无外人知晓。
一队队快马从京城疾驰而出，带着这些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考卷。
奔赴应天府下辖的各个县城，亲手交到每一位知县的手中。
所有知县接到的命令都是一样的。
试卷在开考之前，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窥探，违者立斩！
一场史无前例的县试，悄然拉开了序幕。
…………
二月，春寒料峭。
应天府下辖的各个县城。
今日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事——童生试，也即县试。
天还没亮，各县的考场门外。
那道象征着鱼跃龙门的“龙门”之下，早已是人山人海。
乌泱泱的一片，全是穿着统一青蓝布衫的读书人。
寒风吹过，卷起一阵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
“今年的考题，好像是京城礼部直接下发的。”
“礼部？”
“嘶……那岂不是说，出题的很有可能是那位顾大人？”
“哪个顾大人？”
“还能是哪个！”
“就是那位年纪轻轻就官拜礼部侍郎，圣眷正浓的顾明顾青天啊！”
“我滴个亲娘嘞！是他？那我今年岂不是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