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在文书帐久候,见高不识押张屠至,敛容整衣,眸露微光。
张墨腆着肚腹疾奔而来。
赵隶则大步先入,附耳急道:
“我嘱你勿令玉儿涉险,何以弄巧成拙?我入帐时,竟是玉儿在彼!高校尉先我一步,恐已瞧去大半!”
苏礼蹙眉,压声道:
“我令赵君儿前往,你未撞见?”
“撞见个屁的踪影!”
赵隶拽住他衣袖,瞥向中军帐方向
“我揍罢张屠,那三女方姗姗来迟。我先去禀明,将军恐迁怒于你,好自为之!”
他强按怒火,阔步入帐。
苏礼不及细思变故,亦疾步紧随。
“夜半喧哗,何事惊扰?”
霍去病抬眸,见张屠面目青肿,涎水横流,含糊辩解:
“将军,某...某只为马厩寻钥,乃彼等构陷...”
高不识抬腿踹他腰侧,厉声道:
“我等冲进时,医工后背尚露,再迟半步,外袍必被你扯落!还敢狡辩!”
赵隶暗自叫苦,忙偷瞥去病
——见他神色平静,仍心下惴惴:
若知是玉儿,后果难料!
“哪个医工。”
雷豹缄默,苏礼垂首。
高不识见状,目光扫向赵隶。
赵隶手抖,藏于身后,讷讷道:
“是...是医工苏玉。”
去病脸色骤沉,抬眼逼视苏礼:
“苏掾,战时窥伺女眷,军法当如何?”
苏礼疾步趋前,躬身回话:
“回将军,当报军正司核勘,人证物证确凿,依《汉军律?杂律》,窥女眷犯奸淫者,论斩。”
“待军正司三日后核决?敌骑恐已烧我粮仓!”
去病拍案而起
“即刻行刑,斩立决!”
张屠吓得魂飞魄散,嘶吼道:
“将军!《汉军律》明载,窥而未犯,仅重罚!你急着灭口,莫非护那小贱人!”
“休得污蔑!”
雷豹一脚踹其肩胛骨,张屠踉跄跪地。
去病冷声道:
“祸乱军心,罪加三等
——拖出去,斩!”
“将军饶命!”
张墨扑地磕头
“张屠乃某堂弟,某愿代他受罚,求将军留他一命!”
霍去病沉默片刻,对苏礼道:
“医帐医工自今日起轮值守夜,再有私动者,同罪处置。”
复喝令
“张屠,拖出辕门,即刻行刑!”
“你护苏玉,其心可诛!某是被构陷的!”
张屠被拖拽时仍嘶吼不止,声至帐外渐弱,终至声息骤绝。
张墨伏地垂首,冷汗浸透衣袍
——未遭连坐,已是万幸。
医帐之内。
苏玉等人闻营中惨嚎,夜静更显刺耳,皆浑身发寒。
“你等合谋陷害,我做鬼...”
李姮玉捂面饮泣,徐佳丽紧攥苏玉之手,指尖颤抖。
中军帐内,众皆退去。
霍去病怒视苏礼:
“我早嘱你换人,玉儿何以涉险?你办事竟这般疏漏!”
苏礼躬身垂首,急道:
“末掾已遣赵君儿赴约,诸事妥帖,其中定有变故,末掾速去查问!”
霍去病猛地转头,目光如刃剜向赵隶:
“你入帐时,多少人瞧见玉儿?”
赵隶攥拳膝行半步,声音发颤:
“某入时,高校尉已在帐中,惟雷豹、数名军卒并一新卒。仅见玉儿披衣躲于桶后,惟露后背
——某乃亲兄,当无妨碍!”
“亲兄便无碍?”
霍去病猛掣案上荆条,指着他
“如此说来,彼等入时,她尚未整衣?”
“无...无!她已披帛布,仅后背外露!”
荆条破空而来,赵隶僵立受罚,衣甲裂开一道痕。
霍去病掷荆于地,怒不可遏:
“此等关乎名节之事,竟办得如此狼狈!本将真想斩你二人以正军法!”
他回身入内帐,掣一块绛色绢帕掷于苏礼面门:
“速去查问变故,令赵君儿缄口。军正司寅时必至,医帐三女你自行安顿
——若再出错,你亦贬为军卒!”
复瞪向赵隶,厉声道:
“你滚回马厩,看好战马!若再出纰漏,休怪本将无情!”
二人拱手应诺,躬身退出。
赵隶忍不住怨道:
“如今设局竟累及玉儿,张屠已死,张墨必怀恨,后续恐生祸端!”
苏礼抬手止之,揉眉沉声道:
“此刻已丑时三刻,军正司转瞬便至。我速往医帐布置,你即刻回马厩,莫再多言。”
“可张墨那边——”
“兵来将挡,先解眼前之困!”
苏礼打断他,眸露急色
“军正司审案不容半分差池,我先走一步!”
他来到帐外,扬声唤赵君儿、徐佳丽、李姮玉出帐,沉声道:
“你三人退至帐外百步候着。”
入帐见苏玉,她已起身迎上,眸含忧色:
“兄长,此局是否为陷害张屠?我贸然出现,会不会误了大事?”
苏礼扶她肩,沉声道:
“军正司必来问话,勿管他人言语,你只需言:同帐之人无故离去,你正更衣,张屠突闯入帐,言语轻薄。你惧而躲于桶后,其余诸事一概不知。”
苏玉颔首,欲再问,他补充道:
“放心,你之事便是我之事,必护你周全。”
她眸中忧色稍缓,不再多言,惟点头示意。
苏礼转身出帐,至三人面前,按剑沉眸扫过。
赵君儿跪伏于地,唯唯诺诺道:
“苏掾,奴依令往马厩空棚,然至时,苏医工已在沐身。徐医工言腹痛如厕,嘱奴随行...奴无能,未阻变故。”
“你为何迟至?”
李姮玉垂眸敛手,声带涩意:
“是某紧盯于她,疑她对苏掾心存攀附,或有他图,故未离半步...”
“李医工长未免多心。”
苏礼冷声道
“某既不屑于私奴,亦无意于你。”
李姮玉面颊泛红,酸楚涌上,垂首不敢再言。
徐佳丽蹙眉躬身,语带惶急:
“本该由我守着玉儿,然彼时腹痛难忍,拉赵君儿同往。恰逢医工长至,便嘱托她看守。入厕后异味难当,情急之下未及闭门,托君儿留意,至于后续变故,某实不知...”
“住口!”
苏礼看着眼前这三个女人,各有心思,事多繁杂,导致计划失策,自己还要听这繁琐之事。
“某不欲听此繁言!军正司转瞬便至,你三人所言,关乎各自后路。”
赵君儿叩首道:
“奴愿称:往马厩送水时腹痛,是奴拉徐医工同往,致其擅离岗位。”
徐佳丽忙附和:
“是...是我擅离。”
李姮玉亦上前躬身:
“某亦腹痛如厕,擅离岗位,未顾苏玉。”
苏礼从怀中取出绢帕,掷于李姮玉面前:
“李医工长知分寸便好。赵君儿乃霍府私奴,某有权调遣,与你无涉。某要的是听话之人,你若再不安分,我可禀明将军,发你往边地斥候队
——匈奴掳女俘之苦,你当比谁都清楚。”
李姮玉泪水夺眶而出,攥紧绢帕。
徐佳丽与赵君儿面面相觑,色变不已
——此刻方觉苏礼今日与往日不同,这般直白威胁,必是有将军授意,此局绝非简单私怨。
“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李姮玉哽咽道
“我未闻任何言语,我等皆因腹痛擅离,苏掾莫要动怒。”
苏礼狠狠瞪视三人,厉喝道:
“滚回帐中,静候军正司问话,敢乱言者,军法处置!”
三人躬身应诺,赵君儿扶起李姮玉,后者恶瞪她一眼,抹泪先行。
徐、赵二人紧随其后,皆心怀惴惴。
未及半刻。
卫士雷豹传苏玉,将军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