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阿豪。地下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身后远处晃动的光柱和越来越近的、杂乱而充满怒气的脚步声、呼喊声在提醒他,死亡正在逼近。
左臂的枪伤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撕裂的肌肉。汗水混合着灰尘和血水,流进眼睛里,带来辛辣的刺痛。肺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吸入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垢,几乎无法提供足够的氧气。
但他不能停。
“分头找!他跑不远!”猜蓬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带着嘶哑的恨意,“一定要抓住那个杂种!东西坏了,老板不会放过我们!抓住他,或许还能将功补过!”
手电光柱像探照灯一样在岔路口扫射。阿豪刚刚冲过的一个t字路口,立刻就有光柱扫向他来的方向。他猛地扑进旁边一个堆满废弃电缆和破烂木箱的凹陷处,蜷缩身体,屏住呼吸。
光柱掠过他藏身的阴影,没有停留。脚步声分成两股,一股向左,一股向右,朝着不同的岔道追去。猜蓬似乎带着两个人往左去了,另外两个脚步声往右。
阿豪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等了几秒,确定最近的脚步声远去,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物的味道。他注意到旁边有一扇锈蚀严重的铁栅栏门,虚掩着,后面似乎有更宽敞的空间和……水流声?
排水系统?城市地下管网?
一线生机闪过脑海。阿豪不再犹豫,用尽力气推开吱呀作响的铁栅栏,钻了进去,反手尽可能轻地将其拉回原状。
门后是一个更加潮湿、低矮的通道,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浅浅的、散发异味的水流。这里显然是老旧排水系统的一部分,空气污浊,但错综复杂,如同迷宫。头顶偶尔有检修井盖透下几缕极其微弱的光线。
阿豪打开了自己头盔上(伪装成安全帽)的微型头灯,光线调到最暗,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他必须尽快找到通往地面的出口,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能尝试恢复通讯的地方。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蹒跚前行,同时注意倾听身后的动静。暂时,追兵的声音被隔绝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这扇铁门。
“楠迪……楠迪……听到请回答……”阿豪压低声音,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尝试呼叫,但回应他的只有滋滋的电流声。地下深处,信号被彻底屏蔽了。
他只能靠自己。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稍大的汇水井,几条不同方向的管道在此交汇。井壁上嵌着生锈的铁梯,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里。上方似乎有一个圆形的井盖轮廓。
出口!阿豪精神一振,但随即警惕起来。井盖外面是哪里?会不会正好在猜蓬他们的监控下?或者有“屠夫”或“蜂后”的其他人在活动?
他关掉头灯,在绝对的黑暗中静静倾听。上方隐约传来城市模糊的噪音——车辆驶过、遥远的喇叭声。没有近在咫尺的人声或异常动静。
赌一把!阿豪抓住冰冷的铁梯,开始向上攀爬。每向上一步,左臂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咬紧牙关,几乎是用意志驱动着身体。
接近顶部了。他停下,用未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顶了顶井盖。很重,是水泥的,但没有锁死。他深吸一口气,肩膀用力,缓缓将井盖挪开一道缝隙。
刺眼的阳光和喧闹的城市噪音瞬间涌入!他眯起眼睛,快速观察。井口似乎位于一条背街小巷的边缘,旁边堆着几个绿色垃圾箱,不远处是车流不息的主干道。暂时看不到可疑人员。
他猛地发力,推开井盖,迅速爬出,然后将井盖挪回原位(没有完全盖严,留了条缝隙方便呼吸和观察)。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几乎将他击倒,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需要确定自己的位置,并尽快联系上楠迪。
观察四周建筑和路牌……这里似乎是廊曼区靠近旧城区的一片混杂区域,距离物流中心已有相当一段距离。他记得地图,旧火车站货场在更北边一些。
先找通讯!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巷口,目光扫视着街边的商铺。一个不起眼的杂货店,门口挂着公用电话的牌子。
他走进去,用身上带着的零钱(老周准备的当地货币)拨通了一个预设的紧急联络号码。这个号码会转到楠迪指挥室的一个安全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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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迪,阁楼。
通讯器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当地号码。夜鸢立刻接起,开启了变声和加密。
“喂?”
“是我……阿豪。”对面传来虚弱但清晰的声音,“我在……廊曼,靠近老市场的巷子,公用电话。地下……跟丢了,但我破坏了一个箱子。猜蓬他们可能还在下面找,或者去出口了……箱子……剩下两个,他们肯定要转移……”
“阿豪!你受伤了?具体位置?”夜鸢急问。
“左臂擦伤,没事。位置……”阿豪快速报出了街名和附近标志性建筑,“我需要接应,还有……旧火车站那边怎么样了?”
“曼谷小组在监视,有守卫,还没动静。我们马上派人去接你!待在安全地方,别动!”夜鸢一边说,一边迅速在地图上定位。
“告诉少主……猜蓬很害怕,他们内部有预案,但被我打乱了……我觉得,‘蜂后’在曼谷的布置,不止这一个点……要小心……”阿豪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体力严重透支。
“明白!坚持住!”
通讯结束。夜鸢立刻看向陈默。
“立刻让曼谷b组(预备队)去接阿豪,确保他安全撤离到我们的安全屋治疗。”陈默快速下令,尽管他自己也因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同时,通知监视火车站的小组,提高警惕,如果看到冷链箱运出,不要拦截,但务必跟踪!搞清楚最终目的地!”
命令迅速传达。陈默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消化着阿豪带来的信息。破坏了一个“种子”容器,这是直接打击。猜蓬的恐慌和“不止一个点”的猜测,更印证了“蜂后”计划的分散性和隐蔽性。物流中心这个节点暴露并遭到“屠夫”攻击,很可能促使“蜂后”加速转移或启动其他备用投放渠道。
“旧火车站那边,有动静了!”一直盯着监控画面的夜鸢突然低呼。
屏幕上,通过曼谷小组远程传输的模糊画面可以看到,废弃货场那个仓库的侧门打开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面包车驶了出来,车速很快。面包车后面,跟着两辆摩托车,骑手都戴着全盔。
“跟上去!保持距离!注意识别沿途可能存在的接力车辆或中转点!”陈默睁开眼睛,目光如炬。
灰色的面包车没有驶向繁华市区,也没有上高速,反而拐进了更加曲折、监控稀少的城郊结合部道路。曼谷小组的车辆远远吊着,如同耐心的猎手。
这场由物流中心引爆的混乱,正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将线索和危险引向曼谷更深处、更隐蔽的角落。阿豪的绝地逃生带来了宝贵的情报和喘息之机,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转移到下一个舞台。
而在地下通道里,猜蓬看着那个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银色箱子,脸色灰败,知道自己完了。他对着对讲机,用颤抖的声音汇报:“b-7转移失败……一个‘样本’受损……有不明身份者侵入破坏后逃脱……我们……我们可能暴露了……”
对讲机那头,是长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然后,一个经过处理、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声传来:“清理现场,处理掉失败者。启动‘蒲公英’c计划。曼谷的‘风’,该换个方向吹了。”
猜蓬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处理掉失败者”意味着什么。
地面上,阳光普照,车水马龙,城市的脉搏一如既往。然而,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阴影正在蠕动,新的危机,伴随着旧线索的延伸,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