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禾从后面小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大人,货被扣在青溪岭三里处,十车全拦下了。赵承业的人换了班,三十多个差役轮守,刀都出鞘了。”
楚墨也跟了出来,肩上的工具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曲辕犁图和编号册。
“硬闯不行。”沈砚转身往回走,“他们就等着我们动手。只要我带人冲卡,立马能定个‘抗令谋逆’的罪名,郡兵就能名正言顺进新安。”
“赵承业这一招,断的是商路,压的是民生。”周墨抬头,“他不怕百姓饿,就怕新安富。”
沈砚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记得你提过,九江郡丞李大人想推民生试点?”
周墨点头:“上月他在南安县放话,谁能让粮产涨两成,他就亲自上报朝廷。后来没人接茬,这事也就搁下了。”
沈砚眼神一亮。
“那就是机会。”
他转向楚墨:“你跟我去郡城。带上梯田亩产记录、曲辕犁模型,再带两罐新腌的臭鳜鱼,十块徽墨酥。”
楚墨皱眉:“拿这些换通路?”
“不是换。”沈砚摇头,“是合作。李郡丞要政绩,我们有实绩。他帮我们打通商道,我们给他一个能报上去的样板县。”
林阿禾眼睛猛地睁大。
“对!这样一来,李郡丞有了功劳,自然压得住赵承业。而且他要是知道赵承业为了私怨拦民生货,肯定不会坐视。”
周墨立刻接话:“李大人主理民政,有独立上报权。若他知道此事,必会干预。”
沈砚站起身:“那就定了。明日一早,我与楚墨出发。你在县里盯住卡口动静,有情况立刻飞鸽传书。”
林阿禾用力点头。
沈砚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三道安排。
第一,周墨暂代县令,统管全县政务。遇大事可召集蒙学先生、苏医女、工坊匠人共议。
第二,所有被扣物资清单每日汇总一次,编号、证词分存五处——药铺、蒙学、工坊、县库暗格、驿站密室。一处毁,其余仍存。
第三,启动“御史台直报程序”预备机制。一旦卡口发生烧货、伤人等暴力执法,备案文书立即发出,三刻钟后自动呈送咸阳。
写完,他把竹简交给林阿禾。
“送去驿站加急备案。注明:若我失联,三刻钟后自动发。”
林阿禾接过,手稳住了。
沈砚又打开床底木箱,取出那份“地下盐矿地图”。他没多看,只将原件锁进铁匣,贴上封条,副本折好塞进行囊。
最后,他翻开账本第一页。
那行字还在:新安不跪
他盯着看了两秒,合上本子,收进行囊。
第二天辰时,天刚亮透。
沈砚和楚墨各骑一头驴,行李简单。一人背文书袋,一人扛工具包。驴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阿禾送到城门口,递上干粮包裹。
“大人,一路平安。”
沈砚点头:“你在县里,盯紧赵承业动向。若有李郡丞的消息,立刻飞鸽传书。”
楚墨没说话,只拍了拍驴背,驱畜前行。
两人身影渐远,沿着官道往郡城方向走去。
身后,新安城门依旧矗立。药铺窗内灯还亮着,苏青芜站在柜台后,手里捏着一包草药。她没出门,也没挥手,只是望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街角有几个村民站着,没喧哗,也没喊话。
李大根抱着锄头,低声说:“县令这是去打官司了。”
旁边老农点头:“用账本当刀,比砍人有用。”
驴蹄声一路向前。
沈砚摸了摸怀里的文书袋,里面装着梯田产量表、曲辕犁图、臭鳜鱼销售记录。每一张纸都盖了新安县衙红印,每一行字都经得起查。
楚墨走在旁边,突然开口:“到了郡城,若李郡丞不信呢?”
沈砚看着前方。
“那就让他亲眼看看。新安的麦田怎么翻的土,水渠怎么修的坡,百姓怎么用臭鳜鱼换粟米。”
他顿了顿。
“我们不求他施舍,只求他讲理。”
楚墨不再问。
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一点江水的湿气。
沈砚伸手扶了扶帽檐,继续往前走。
驴蹄踏过一块界碑。
碑上刻着:新安界。
再往前,就是九江郡城的地盘了。
楚墨忽然停下驴子。
“大人。”
“怎么了?”
“你看那边。”
沈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官道右侧的山坡上,有几个人影正往下走。穿着短打衣裳,背着竹篓,像是赶早市的商贩。
但其中一人腰间露出半截令牌,在阳光下一闪。
那是郡守府的差役腰牌。
沈砚眯起眼。
“不止是设卡。”他低声说,“他们是想在路上堵我们。”
楚墨把手按在工具袋上,里面是几把磨尖的铁尺。
“绕路?”他问。
沈砚摇头。
“不。他们要的就是我们躲。我们越躲,越显得心虚。”
他拉紧驴绳,声音沉下来。
“走大路。让他们看清楚——新安县令沈砚,光明正大,来讨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