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离开了那条巷子,重新汇入熙攘的主街。周围的喧嚣声再次涌来,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冲突只是一场幻觉。
轿子里,沈知意紧紧攥着手里那只小凤凰糖人,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她靠在软垫上,胸口还因为残留的惊吓而微微起伏。云苓在一旁小声安抚着,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和面纱。
过了好一会儿,沈知意似乎才真正缓过神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受惊而低声啜泣或者脸色惨白得要晕过去,反而……安静得有些异常。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晃动的轿帘缝隙,落在轿子旁边那个骑在马背上的挺拔身影上。他依旧脊背挺直,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他那副从容淡定、仿佛随手处理了点垃圾的模样,再回想刚才那几个地痞瞬间被制服的狼狈惨状,沈知意的心跳,不知怎的,又漏跳了一拍。这一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安心和某种奇异悸动的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用那细弱得几乎要被车轮声淹没的嗓音,怯生生地、却又带着一丝清晰的依赖,朝着轿帘外的方向,轻轻唤了一声:
“王……王爷……”
萧绝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街景,思考着回府后要处理的事务,听到轿子里传来的细弱声音,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微微侧头,目光扫向轿帘。
只见那藕荷色的轿帘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眸子。那眼睛不像平时那样带着委屈或惊慌,反而亮晶晶的,里面像是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眼神里,有尚未完全褪去的余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崇拜?
沈知意接触到他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垂下眼睫,脸颊在面纱下泛起一层薄红,声音更小了些,却带着一种软绵绵的、能钻进人心坎里的甜糯:
“刚才……刚才多谢王爷。王爷……好厉害。”
最后那三个字,她说得又轻又软,尾音微微拖长,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发自内心的赞叹,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萧绝的耳膜。
“……”
萧绝握着缰绳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厉害?
他萧绝纵横朝野,执掌权柄,麾下精兵强将如云,听过无数或敬畏或谄媚的赞誉,什么“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用兵如神”……他早已麻木。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句简单到幼稚、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好厉害”,从这个小女人嘴里用这种崇拜依赖的语气说出来……
一股极其陌生的、酥麻的暖流,毫无预兆地窜过他的四肢百骸,最后直冲头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隐隐发烫。胸腔里那颗习惯了杀伐与算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满足感和些许不自在的情绪,迅速弥漫开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扯动嘴角,压下那莫名想要上扬的弧度。
于是,在周围喧闹的市井声中,在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里,在沈知意那带着崇拜和一点点忐忑的注视下——
萧绝那向来紧抿的、显得冷酷薄情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虽然那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快得如同错觉,一闪而逝,他又迅速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
但他自己知道,那瞬间的松动是真实存在的。
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目光重新投向街道前方,语气依旧是那副硬邦邦、带着点不耐烦的调子,仿佛在掩饰什么:
“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杂碎罢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他顿了顿,又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不以为意”,补充道:“以后出门多带点人,省得再被这种货色惊扰。”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专心“看路”。
然而,他握着缰绳的指节,却在不自觉地微微摩挲着,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轿子里,沈知意将他那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和略显僵硬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慢慢地收回手,放下了轿帘,重新靠回软垫上。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只依旧完好、在轿内光线显得有些朦胧的小凤凰糖人,她伸出舌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嗯,真甜。
比蜜还甜。
她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明媚又狡黠的弧度,连眼睛里都盈满了笑意。
云苓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这又是脸红又是偷笑的娇羞模样,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忍不住抿着嘴偷笑。
看来,小姐这“柔弱不能自理”的路子,走得是越来越顺了。而那位看起来凶巴巴的王爷,好像……也挺吃这一套的嘛。
萧绝骑在马上,感受着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的那句软绵绵的“好厉害”,还有那双充满崇拜的亮晶晶的眼睛,只觉得这初夏午后的阳光,好像……有点过于晃眼了。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前方。
麻烦精。
就会说些好听的。
……不过,声音倒是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