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宫宴回来后，萧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就是看到沈知意那张脸，尤其是她偶尔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的时候，他总会莫名其妙想起马车里那个偷来的、带着酒香的吻，然后耳根子就开始发烫，只能板着脸用更冷硬的态度来掩饰。
这日，天气晴好，沈知意提出想去城外的护国寺上香，说是为王爷祈福，也顺便散散心。
萧绝本想拒绝，觉得麻烦，但看着沈知意那期盼的小眼神，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随你。多带点人。”
于是，摄政王府的车驾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护国寺是京城香火最盛的寺庙之一，今日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来往的香客依旧不少。萧绝不喜喧闹，只陪着沈知意进了主殿，看着她像模像样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福，那侧颜在袅袅香烟中，竟真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意味。
萧绝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心里那点烦躁又冒了出来。这麻烦精，安静下来的时候，倒是挺能唬人。
沈知意祈完福，捐了香油钱，便在云苓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往寺后的梅林走去，说是要赏赏晚梅。萧绝自然跟在后面，只是刻意放缓了脚步，离她几步远，一副“本王只是顺便走走”的架势。
梅林里，红梅虽已过了最盛的时候，但枝头仍缀着些残花，别有风韵。沈知意正低头嗅着一支探出的梅枝，就听见旁边一道温润的男声带着些许迟疑响起：
“可是……沈大小姐？”
沈知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直裰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面容清俊，气质儒雅，正是去年殿试的探花郎，姓林，名文轩。也是……当初差点与她议亲的那位。
当初柳氏嫌林家清贫，虽是探花，但无甚根基，便硬是搅黄了这事，更没想到后来她代替妹妹嫁给了萧绝。
沈知意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微微颔首，声音轻柔：“林公子，许久不见。”
林文轩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眼前的女子，比记忆中在丞相府时更加容光焕发，虽然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通身的气派和穿戴，已非昔日可比。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唏嘘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他上前两步，拱了拱手，语气温和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确是许久不见了。听闻……大小姐如今已是摄政王妃，看王妃气色，想来在王府一切安好？”
他这话，本是正常的寒暄，但听在某些有心人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尤其是“听闻”、“想来”这几个词，配上他那略带惋惜的眼神，简直就是在说——“你被迫嫁给那个活阎王，一定过得很不好吧？我看着都替你难过！”
沈知意还没说话，跟在后面几步远的萧绝，脸色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同冰锥，冷冷地钉在林文轩身上。
这小白脸是谁？
怎么跟他王妃说话的语气这么熟稔？
还“大小姐”？！
那是什么眼神？！惋惜？！他惋惜个什么劲儿？！
林文轩正与沈知意说着话，忽然感觉后背一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侧面袭来。他下意识地转头，就对上了萧绝那双冰冷锐利、仿佛能杀人的眸子。
林文轩吓得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脸色瞬间白了！
“王……王爷！”他慌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带了颤音。他这才注意到，摄政王竟然也在！而且就站在不远处！
萧绝没理他，迈步走到沈知意身边，目光在她和林文轩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然后，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了沈知意的腰间，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低头，看着沈知意，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王妃，这位是？”
沈知意被他揽着腰，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力度和隐隐的不悦，心里差点笑出声。哎呀，这就醋上了？比她预想的还快嘛！
她脸上却是一副柔顺的样子，小声介绍：“王爷，这位是去年的探花郎，林文轩林公子。”她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补充了一句，“以前……在闺中时，曾有过数面之缘。”
“哦——探花郎。”萧绝拖长了调子，目光再次落到林文轩身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不怎么值钱的货物，“林探花……很闲？不用在翰林院当值？”
林文轩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解释：“回……回王爷，下官今日……今日休沐……”
“休沐？”萧绝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嘲讽，“休沐不在家好好读书，跑来寺庙……与人‘叙旧’？”
他把“叙旧”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林文轩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下官只是偶遇王妃，例行问安，绝无他意！绝无他意！”
沈知意看着林文轩那吓得快晕过去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忍，便轻轻扯了扯萧绝的衣袖，软软地开口：“王爷，林公子只是客气一句，您别吓着人家了。”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萧绝心里的火气更旺了！
这麻烦精！居然还替这小白脸求情？！
他揽着她腰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几乎是将她半箍在怀里，低头瞪着她，语气危险：“本王吓着他了？王妃这是在责怪本王？”
“没有没有！”沈知意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无辜又委屈，“意儿只是……只是觉得林公子好歹是朝廷命官，王爷您……”
“朝廷命官又如何？”萧绝打断她，声音冷飕飕的，目光却一直锁在她脸上，“本王与王妃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偶遇’的旁人来插嘴了？”
林文轩：“……”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现在就走还不行吗？！
他再也顶不住这恐怖的压迫感，连忙躬身：“王爷，王妃，下官……下官想起翰林院还有要事，先行告退！告退！”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也似的离开了梅林，背影那叫一个仓皇。
看着林文轩消失的方向，萧绝冷哼一声，这才觉得胸口的闷气散了些许。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脸微红、眼神闪烁的小女人，语气依旧不善：“数面之缘？本王看你们倒是熟稔得很！”
沈知意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良：“王爷您说什么呀？就是以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话都没说过几句呢。人家林探花那是知礼数，才过来打个招呼的。”
“知礼数？”萧绝嗤笑一声，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他那眼神，叫知礼数？嗯？”
沈知意被他捏着下巴，也不挣扎，反而顺势靠在他胸口，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膛，声音又软又媚，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王爷~您这是……吃味啦？”
萧绝身体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松开手，别开脸，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语气更是又冷又硬：“胡说八道！本王只是不喜欢一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王妃清净！”
“哦……”沈知意拖长了调子，看着他泛红的耳廓，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副“原来如此”的乖巧模样，“意儿知道了，以后见到不相干的人，一定躲得远远的，绝不让他们打扰到王爷~”
萧绝：“……” 他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但又挑不出毛病。
他烦躁地甩了甩袖子，转身就往回走：“回府！”
沈知意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
哎呀呀。
这醋味儿……
隔着老远都闻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