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石红绡那带着江湖气的笑话段子如同春风野火般在北境蔓延,搅得燕王阵营焦头烂额之际,另一股力量,也开始在凤鸣朝广阔的疆域内,自发地涌动汇聚。
这力量,不起于庙堂,不源于官署,而是来自田间地头,来自市井巷陌,来自千千万万个曾被旧时代践踏、如今在新朝荫庇下得以喘息,甚至挺直了腰板的普通百姓。
在云州边境的一个小镇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卖炊饼的老汉,摊子前围了不少人。
他一边麻利地收钱递饼,一边扯着嗓门跟熟客闲聊:
“瞧瞧,瞧瞧这新麦磨的面,蒸出来的饼子都透着股香甜气!”
老汉拿起一个白胖的炊饼,用力拍了拍,
“搁五年前?想都别想!那会儿地里刨食,十成里有七成得交了租子,剩下那点掺着麸皮都不够糊口!
哪像现在,朝廷定的税明明白白,交了粮,剩下的全是自家的!
家里小子还能去镇上的义学认几个字,他爹的,这日子,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旁边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接过话头,她手腕上戴着一个廉价的铜镯,却是满脸光彩:
“谁说不是呢!王老汉,你可记得俺?俺以前是城东张老爷家的洗脚婢,连个名姓都没有,就叫‘贱丫’。”
她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扬眉吐气的畅快,“现在呢?朝廷废了奴籍,俺现在是自由身!
分了田,嫁了人,俺家那口子也在匠作司的工坊里做活计,按月拿工钱!
俺们这样的人,也能活出个人样来了!
谁要是敢说凤帅……哦不,说陛下半个不字,俺第一个不答应!”
她这话引得周围一片附和。
“对对对!俺家闺女去年考上了县里的女吏,虽然就是个抄写文书的小官,可那也是官啊!光宗耀祖!”
“咱们村那条淤了十几年的水渠,去年朝廷派了工部的人来,带着新家伙什,不到一个月就疏通了!今年春灌,再不用求爷爷告奶奶了!”
“听说北边那个什么燕王,还发檄文骂陛下是……是啥来着?呸!纯属放他爹的狗臭屁!
陛下让咱们有饭吃,有衣穿,有田种,娃娃有书读,病了有医官看,这样的皇帝,甭管是男是女,俺们都认!”
类似的场景,在凤鸣朝控制的各州各县不断上演。那些被解放的奴籍,如今是拥有田地的自耕农;
那些曾经被束缚在深闺的女子,如今可以走出家门,务工、求学、甚至为官;
那些世代受尽盘剥的农户,如今只需缴纳清晰的赋税,剩下的收成足以温饱,甚至能有些盈余……
切身的利益,实实在在的改变,比任何华丽的辞藻、玄妙的星象,比石红绡那些巧妙的笑话,都更有说服力。
这些最朴素的百姓,或许不懂什么“德者为君”的大道理,也说不出“凤鸣岐山”的玄奥,但他们懂得谁对自己好,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
于是,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拥戴。
田间休息时,老农会吧嗒着旱烟,对儿孙念叨:“记住了,这好日子是凤鸣军带来的,是女皇帝陛下给的!以后谁敢造反,咱家的锄头可不认人!”
茶余饭后,街坊邻居聚在一起,谈论的不是北边檄文有多恶毒,而是互相炫耀着谁家女儿儿子在军中又立了功,谁家闺女小子在工坊又学了新手艺,谁家今年粮食打得多,能多卖些钱添置新家具。
甚至有不少说书先生,不再仅仅说石红绡提供的那些讽刺段子,而是自发地将李昭华从被弃郡主到开国女帝的经历,将凤鸣军一路走来的大小战役,将新政推行后的种种变化,编成了更加详实、更加热血澎湃的故事,在各地传唱。
故事里,卫铮的勇猛,崔沅的智慧,石红绡的机变,欧冶明的巧思,玄真道长的仁心,都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传奇。
这些发自肺腑的拥护,这些口口相传的颂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鼎沸的民意,一股浩荡的洪流。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重若千钧。它托举着凤鸣朝的统治根基,使其坚如磐石。
它也让北边那些仍在暗中观望、或者内心对檄文将信将疑的士绅百姓,彻底看清了现实——那个被檄文描绘成“妖魔”的女帝和她建立的王朝,似乎……真的很得人心。
通明院的密探将这些民间自发的声音不断汇总上报,石红绡看着密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戏谑,多了几分郑重。
她将一份尤其感人的民间自发编写的歌颂女帝功绩的长篇鼓词,亲自送到了李昭华的案头。
李昭华仔细读着那文字质朴甚至有些粗糙,却情感真挚、细节鲜活的鼓词,沉默良久。
她走到窗前,望着凤翔京城内万家灯火,听着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眼中似有波澜涌动。
她深知,刀剑可以打下江山,但唯有民心,才能守住江山,才能让这江山焕发生机。
崔沅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轻声道:“陛下,民心如水,水能载舟。如今万民归心,此乃国朝之幸。”
李昭华缓缓点头,目光坚定。
舆论的战场,胜负已分。不是靠强权压服,而是靠五年来的励精图治,靠一点一滴的惠民德政,赢得了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人心。
这鼎沸的民意,将成为凤鸣军北定中原时,最坚实的后盾,最锐利的武器。
北疆的烽火即将点燃,而战争的胜负,其实在人心向背的那一刻,早已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