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的战略定下,一道道指令便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庞大的凤鸣朝机器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而承担了“草原赠礼”这一关键任务的工部与太医院,更是瞬间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
工部衙门深处,最大的那间精工坊内,炉火日夜不熄,映照着欧冶明沉静而专注的脸庞。
她面前的工作台上,摊开着通明院紧急送来的关于草原战士常用弯刀的详细图样和数据,以及萨仁公主本人佩刀的一些模糊特征描述。
“粗糙,浪费料。”欧冶明伸出布满老茧和烫伤的手指,点了点那传统草原弯刀的图样,语气平淡地评价。
在她这位“匠宗”眼中,草原上奉为瑰宝的弯刀,无论是结构设计还是锻造工艺,都显得原始而低效。
她没有完全照搬图样,而是拿起炭笔,在一张新的牛皮纸上飞快地勾勒起来。
笔尖游走,线条流畅而精准,一把全新的弯刀雏形逐渐显现。
刀身依旧保持着草原弯刀流畅的弧线,便于骑战劈砍,但弧度经过精密计算,更符合力学原理;
刀背加厚了几分,却在关键部位设计了不易察觉的血槽,既保证了劈砍时的强度,又减轻了整体重量;
刀柄也不再是简单的缠绳,而是依照人体工学,设计了更适合抓握的微弧,并预留了镶嵌宝石的凹槽。
“用百炼钢,夹乌兹。”欧冶明头也不抬地对身旁肃立的大匠吩咐。
百炼钢保证刀身的硬度和韧性,而掺入少量来自西域的乌兹钢胚,则能让刀刃在保持锋利的同时,拥有更好的自锐性。
接下来的几天,欧冶明几乎住在了工坊里。
选料、锻打、淬火、研磨……每一个步骤她都亲自监督,甚至关键环节亲手操作。
巨大的铁锤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精准地敲打在烧红的钢料上,溅起一蓬蓬绚丽的火星。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打造一件用于外交的礼物,而是在完成一件传世的艺术品。
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负责抛光的工匠用细密的磨石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将刀身打磨得光可鉴人时,连周围见惯了精良器械的工匠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叹。
五十把制式弯刀,形制统一,寒光凛冽,刀身隐现流水般的锻打纹路。
而特意为萨仁公主打造的那一把,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刀柄处依照欧冶明的设计,镶嵌了数颗来自深海的黑珍珠与红宝石,排列成简约而神秘的星辰图案,既显华贵,又不失草原的粗犷气息。
刀鞘也用上了上好的黑檀木,蒙着一层处理过的鲛鲨皮,坚韧而充满质感。
欧冶明拿起属于萨仁的那把主刀,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刀锋,感受着那完美的弧线和平衡感,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她将刀归鞘,放在铺着红色丝绒的托盘上,只说了两个字:“送去。”
与此同时,太医院所在的区域则弥漫着另一种气氛——浓郁的草药清香。
玄真道长亲自带着几位得意弟子,在药库中仔细甄选。
她不仅要配制草原部落急需的、治疗牲畜常见疫病的成药,更要准备一些针对草原恶劣环境下,战士和牧民容易患上的风湿、冻伤以及刀剑创伤的特效金疮药和活血膏。
“草原苦寒,风湿痹症乃大患。用独活、桑寄生、秦艽为君药,佐以透骨草、威灵仙,研磨成粉,用烈酒送服,或调膏外敷,可祛风散寒,通络止痛。”
玄真道长一边亲自称量药材,一边对弟子讲解。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道家特有的韵律感。
对于金疮药,她更是精益求精。
除了常用的三七、白芨、血竭之外,她还加入了一些道家炼丹术士才发现具有极强凝血生肌效果的稀有矿物粉末,并用蜜炼之法精心熬制成便于携带和使用的药膏。
每一批成药制成后,她都要亲自检验药效。
“此药膏需密封于瓷瓶,避光保存。使用时,清创后外敷,止血生肌之效,当远胜寻常药物。”
玄真将一瓶瓶贴好标签、注明用途的丹药和药膏,仔细地放入特制的樟木药箱中。
药箱内部做了防撞隔层,确保长途运输也不会损坏。
当工部打造的五十套轻便钢甲、一百柄寒光闪闪的改良弯刀、三百张强弓、五千支利箭,以及太医院准备的十大箱珍贵成药,全部准备就绪,整齐地陈列在监察院一处隐秘仓库时,连见多识广的石红绡都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他爹的……欧冶尚书,玄真院使,你们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石红绡抚摸着那镶嵌着宝石的弯刀,又看了看那些封装严密的药箱,
“姑奶奶我要是那萨仁,收到这份礼,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跟慕容桀混是不是亏大了!”
欧冶明没什么反应,只是确认了一下装备数量无误。
玄真道长则微微颔首:“但愿这些药材,能少些杀戮,多救些性命。”
石红绡收敛了玩笑之色,郑重道:“两位放心,这些东西,还有崔首辅润色好的国书,姑奶奶我一定原封不动、安安稳稳地送到那头母狼的牙帐里!就看这精工良药,能不能敲开她那比石头还硬的心了!”
夜色深沉,一支伪装成大型商队的车队,在监察院高手的秘密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凤翔京,融入了北上的官道。
车上承载的,不仅是价值连城的礼物,更是李昭华分化强敌、经略北疆的深远谋略。
一场围绕草原公主心思的无声较量,随着这支车队的北上,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