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风还带着血腥味时，张曦已率骑兵撤回了大晋境内。
她没回北境大营，而是绕去了雁门关外的“落雁坡”。这里是片缓坡，长着半人高的枯草，风一吹就簌簌响，像谁在低声说话。张曦翻身下马，将那杆纯金属长枪往地上一戳——枪身足有两丈七，通体黝黑，枪尖却泛着冷光，戳进土里时没发出半点声响，只陷下去半尺深。
“将军，您刚才为何不拿下那小子？”先锋将李蓉跟过来，脸上还带着未愈的剑伤，语气里满是不甘，“凭您的本事，再用三成力……”
“再用三成力，玄甲军就该追到边境了。”张曦打断她，伸手摩挲着枪身的纹路。这枪是用“玄铁精”炼的，比寻常兵器重三倍，只有她能舞得动。刚才在雁门关前，她看似与那白衣男子斗得旗鼓相当，实则只用了三成力——不是留手，是没必要。
大晋的规矩，守好北境就行。主动打穿雁门关，占了大景的地盘，朝堂上那群文官又该聒噪“穷兵黩武”，说不定还会借机削她的兵权。她在北境守了十年，最懂“鸟尽弓藏”的道理。
“可那小子……”李蓉还想说什么。
“有点意思。”张曦忽然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丝兴味，“剑法快得像鬼，内息却带着修仙者的清灵气，倒是少见。”
这世间修仙者本就少，大多躲在深山里炼丹修道，极少掺和俗世纷争。那白衣男子看着像个文官，却有修仙者的内息，还懂武道招式，实在古怪。
她转身往马边走去，披风在风里扫过枯草，留下道浅痕：“回营。让人盯紧雁门关，别让大景搞小动作。另外，把北境的布防图给我重新画一份，尤其是落雁坡这一带。”
李蓉愣了愣：“将军要布防？”
“防着点总没错。”张曦翻身上马，枪尖指向北方的草原，“那小子能摆平蛮族，未必摆不平咱们的骑兵。”
说罢，她策马往大营去。风掀起她的披风，露出银甲下的劲装，背影挺拔得像株在北境风沙里长了十年的胡杨。
回到大营时已是深夜。张曦屏退左右，独自坐在帐里看布防图。帐外的风呜呜地刮，像狼嗥。她指尖在图上的“落雁坡”点了点——这里地势缓，适合骑兵冲锋，却也容易被伏击。那白衣男子若真懂兵法，定会在这里设伏。
“呵。”她低笑一声，指尖忽然凝起内息，往桌角的铁灯按去。灯盏没碎，可灯芯的火苗却猛地蹿起三尺高，映得她眼底亮得惊人。
这些年镇守北境，她早把大宗师巅峰的内息磨得炉火纯青，却总差临门一脚。刚才与那男子交手时，他剑上的修仙内息竟像根针，刺破了她体内淤塞的气脉——此刻丹田处暖洋洋的，竟有了突破的征兆。
“天人境么……”她喃喃道，抬手将布防图推到一边，盘膝坐下。帐外的风声渐远，帐内的内息却开始翻涌，像北境开春时解冻的冰河。
三日后，北境大营传出消息：武安君张曦闭关了。没人知道她在帐里做了什么，只知道第七天清晨，帐顶突然炸开一道白光，紧接着是声震彻草原的长啸——北境的蛮族牧民远远听见，吓得牵起牛羊往南逃了三里。
李蓉闯进帐时，见张曦站在帐中央，银甲上沾着些碎布，眼神却比以往更亮，像淬了冰的星子。她手里的玄铁枪斜斜杵在地上，枪尖竟凝着层白霜。
“将军……”李蓉声音发颤。
“成了。”张曦淡淡道，抬手一挥，枪尖的白霜化作细碎的冰粒，落在地上叮当作响，“天人境，确实比大宗师强。”
李蓉又惊又喜：“恭喜将军！这下大晋再没人是您的对手了！”
张曦却没笑，只看向南方的大景方向：“那小子呢？有消息吗？”
“还在雁门关。”李蓉道，“玄甲军到了之后，他就没动静了，听说在帮王将军修城墙。”
“修城墙？”张曦挑眉，“倒像个文官干的事。”她顿了顿，忽然道，“让人把落雁坡的骑兵撤回来，换成弓箭手。”
李蓉愣了：“将军不是说要防着他吗？”
“防他，就得用他想不到的法子。”张曦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的雁门关方向，“他懂骑兵冲锋，未必懂箭阵。”
风拂过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她知道，天人境只是开始——那白衣男子藏得太深，她必须变得更强，才能守住这北境的铁关。
楚羽在雁门关待了半月。
他没急着回景都，只跟着王将军修城墙、查粮草。赵兰的玄甲军到了之后，雁门关的防务稳了不少，士兵们见他不仅会打仗，还会算“一石粮食能熬多少天粥”，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敬佩。
“楚先生，您这账本算得比户部的小吏还清楚。”王将军捧着本粮草册，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昨天赵将军还说，要是您去户部当差，国库肯定能多存三成银子。”
楚羽正在给城墙上的箭垛刷桐油，闻言笑了笑：“我哪懂户部的事，不过是在典籍署翻多了旧账，瞎算罢了。”
他指尖沾着桐油，在箭垛上轻轻一抹，留下道光滑的痕。阳光照在他脸上的面纱上，映出淡淡的轮廓——这半月来，他没再用流光剑，只偶尔帮士兵修修兵器，倒真像个懂些手艺的文官。
“先生太谦虚了。”王将军叹道，“您在蛮族那一手，还有跟武安君交手的事，现在北境的士兵都传遍了。都说您是大景的‘文武双绝’。”
楚羽没接话，心里却在想张曦。那天交手时，他能感觉到张曦没尽全力——那杆玄铁枪扫过来时，枪风里藏着股没泄出来的劲，像拉满却没放的弓。后来听说她闭关了，十有八九是突破了。
“天人境么……”他低声念了句，指尖的桐油滴在地上，晕开个小圈。
大景没有天人境，这是最大的短板。张曦成了天人，北境的压力只会更重。
正想着，影卫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墙下：“楚先生，陛下派来的信使到了，在营里等您。”
楚羽点点头，放下桐油桶往营里走。信使是安诗妤身边的老宫女，见他回来，连忙递上封信：“先生，陛下让您看完信就尽快回景都，说有要事商议。”
信上的字是安诗妤亲笔，字迹清秀却有力：“先生在北境辛苦，雁门关防务已稳，可暂回景都。林尚书近日递了新的农桑策，需先生参详。另，苏城贪腐案已查清，主犯已押解至京，先生若在，或能审出更多线索。”
楚羽看完信，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景都没出什么大事。他对老宫女道：“烦请回禀陛下，臣明日一早就动身。”
次日清晨，楚羽辞别王将军和赵兰，带着阿青阿绿往景都赶。回程的路走得快，只用了十日便到了宫门口。安诗妤依旧在宫门口等他，穿件月白常服，发间只簪了支玉簪，比在北境时看着柔和了不少。
“先生回来了。”她笑着迎上来，眼底的担忧淡了些，“路上没遇着危险吧？”
“托陛下的福，一路平安。”楚羽躬身行礼。
两人并肩往宫里走，宫道旁的蔷薇开得正好，甜香混着楚羽身上的淡香，飘得不远不近。安诗妤忽然道：“先生在雁门关布的箭阵，赵兰将军递了奏报回来，林尚书她们都夸妙。”
楚羽笑了笑：“只是些粗浅的法子。落雁坡地势缓，弓箭手藏在草里，骑兵冲过来时射马腿，比硬拼管用。”
“先生还懂兵法？”安诗妤有些惊讶。
“以前在山里看过几本旧兵书。”楚羽含糊道。他总不能说，这些都是上一世跟着张昭学的——那个总爱扛着长枪在演武场喊“楚羽你这箭射得比娘们还软”的家伙。
安诗妤没追问，只道：“苏城的贪腐案，林尚书审了三回，主犯只认了贪税银，不肯说同伙。先生要不要去看看？”
“臣去试试。”楚羽点头。
审案的地方在大理寺的地牢。苏城知府是个微胖的中年女子，见楚羽进来，只抬了抬眼皮，一脸不在乎：“我都说了，就我一个人贪，你们别想屈打成招。”
楚羽没急着问话，只拿起桌上的卷宗翻了翻。卷宗里记着她贪的税银数目——足足五万两，够寻常百姓过一辈子了。
“苏知府。”楚羽放下卷宗，语气平静，“你儿子在景都书院读书吧？听说上个月刚考了榜首。”
苏知府的脸色微变。
“书院的山长是我旧识。”楚羽继续道，“他说你儿子聪慧得很，就是性子太直，见不得人欺负弱小。若是知道自己的束修是贪来的……”
“你别说了！”苏知府猛地抬头，眼里有了慌色，“我认！我认还不行吗？户部的李主事、工部的王郎中，都跟我分了银子！”
楚羽没意外——他在典籍署翻税册时，就发现这两人的账目有问题。他点点头：“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
苏知府不敢再犟，连忙接过纸笔写供词。楚羽站在一旁看着，忽然听见系统的声音在脑子里响：【叮！宿主协助侦破贪腐案，安诗妤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65。攻略进度65%。】
他心里叹了口气。这系统自从绑定后，总爱搞这些“攻略”把戏。之前他试着给安诗妤送过亲手种的青菜（典籍署院里开了块小菜地），送过连夜抄的农桑志，甚至跟着宫女学编过竹筐——结果好感度只涨了10点，还不如破个案来得快。
看来靠“献殷勤”是没用了。安诗妤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帝王，更看重“有用”而非“讨好”。
从地牢出来时已是傍晚。楚羽往典籍署走，路过御花园时，见安诗妤正坐在亭子里发呆，石桌上摆着盏没点的灯。
“陛下还没歇息？”他走上前。
安诗妤抬头笑了笑：“在想些事。先生审完了？”
“审完了，供词已给林尚书。”楚羽道。
安诗妤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先生说，大晋的武安君突破天人境了？”
“应该是。”楚羽点头，“北境传来的消息，错不了。”
安诗妤沉默了片刻，道：“大景没有天人境，若是大晋打过来……”
“陛下别担心。”楚羽打断她，“天人境虽强，却也不是无敌。张曦守北境多年，不会轻易南侵——她怕朝廷削权。咱们只要尽快培养出自己的顶尖战力，守住边境没问题。”
“可培养顶尖战力哪有那么容易……”安诗妤叹了口气。
楚羽忽然想起什么，道：“臣在典籍署翻到本《淬体诀》，说是修仙者练的功法，虽然残缺了，却能强身健体，或许能帮玄甲军提升战力。”
“真的？”安诗妤眼睛亮了亮。
“臣不敢确定，不过可以试试。”楚羽道。
安诗妤点点头，忽然看着他笑了：“先生好像什么都懂。农桑、赋税、兵法、修仙……朕都快好奇，先生到底是从哪来的了。”
楚羽心里一紧，刚想找个借口，却听见安诗妤继续道：“说起来，朕以前也认识个……很厉害的人。”
“哦？”楚羽下意识问。
“他叫张昭。”安诗妤望着亭外的月光，眼神有些恍惚，“是大晋的文相府二公子，若是没有当初那个所谓的两名修仙者入侵皇宫，指不定我还得尊称我一声皇夫大人。”
楚羽的指尖猛地攥紧了。
“只可惜后来，跟着叫林妙可的人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安诗妤轻轻叹了口气，“要是他还活着，估计也二十岁了吧。说不定……也成了像先生这样的人。”
亭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楚羽低着头，没人看见他面纱下的脸色有多难看。
张昭。
是真的在意，还是……试探？
他不敢赌。
糖糖声音又响了：【建议透露部分身份信息，好感度或可大幅提升！】
楚羽在心里冷笑一声。
提升好感度？
他可不想让安诗妤知道，她嘴里“很厉害的张昭”，就是现在这个戴着面纱、小心翼翼当臣子的楚羽。
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如今只是个依靠糖糖拥有纯阳圣体的修仙者楚羽。
“陛下说笑了。”楚羽抬起头，语气平静得像没听见刚才的话，“臣只是个普通人，哪能跟陛下认识的人比。天色不早了，臣先回典籍署了。”
说完，他躬身行礼，转身就走。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仓促，连亭外的蔷薇香都没来得及闻。
安诗妤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她刚才说张昭，其实是故意的——她总觉得楚羽藏着很多事，想试试他的反应。现在看来……果然藏着事。
不过没关系。
她有的是时间等。
楚羽回到典籍署时，灯都没点，直接坐在桌前发呆。流光剑被他放在桌上，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糖糖。”他在心里低声喊。
“羽哥……”糖糖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那个张昭……”
楚羽拿起流光剑，指尖在剑身上轻轻划着：“你说，她是真的在意张昭，还是……”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羽哥都不能承认。”糖糖连忙道，“要是知道你是张昭，说不定会……”
“我知道。”楚羽闭上眼，“所以，这个攻略任务，老子不干了。”
谁爱攻略谁攻略去。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流光剑上，映出楚羽眼底的决绝。
他是楚羽，目前是大景的镇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