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殿的地砖是昆仑玉髓铺就的,被殿角鎏金铜炉里的暖香熏得温吞发亮。楚羽趴在三丈宽的玉床上,后颈软肉泛着浅红——方才玉清霜捏着他后颈采补时没收住力,掐出几道淡痕,此刻被锦被磨着,隐隐透着疼。他闭着眼缓气,意识刚从糖糖那边抽回来,浑身酸乏就跟浸了水的棉絮似的,沉得连抬胳膊都费劲。长发散在枕上,墨色的发丝垂到腰侧,发尾还沾着点汗湿的潮气,顺着玉枕的弧度滑下去,露出一小片白得晃眼的后颈。
“情绪调节者能屏蔽疼,却挡不住身体的累——连续三天被采补,指尖刚碰到腰上的锦被,右小臂突然一阵灼烫,是那三朵桃花。
楚羽偏过头,借着雕花窗棂漏的天光看过去:月白中衣的袖子滑到肘弯,露出的小臂上,三朵桃花红得扎眼,花瓣边缘泛着妖异的光,像浸了血。这颜色在这世间早是“定论”——只要没跟过第二人,花就永远是这般妖艳的红,明明白白昭告“此人已属一人”;若跟了两个以上……楚羽指尖扫过花瓣,心里冷笑,那便要发黑了,跟青楼里的物件似的,谁见了都得啐一口。
玉清霜要的就是这效果。楚羽一直是这么猜的,却始终摸不透这女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方才在糖糖那边翻完资料。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龙池底,凌月瑶正被一团金色的魂火裹着。
龙池不是池,是座深不见底的巨洞,洞口挂着千年不谢的冰棱,往下走百丈,空气里就飘着淡金色的光点——那是龙族残魂散出的灵力。凌月瑶三天前揣着把生锈的铁剑闯进来时,还只有练气九层的修为,此刻却被三道巨龙虚影围在中间,虚影的鳞片泛着暗青色的光,眼窝是空的,却能透出冰冷的审视。
“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当年那女修的胆气。”最左侧的龙影开口了,声音像两块青铜互相摩擦,“可惜脑子笨,练气九层就敢闯锁魂阵?”
凌月瑶咬着牙没说话。她的手腕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是方才撞开禁制时被碎石划的,血滴在地上,立刻被魂火灼成白烟。她攥着剑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急。说不清是哪来的感应,总觉得楚羽此刻正受着罪,那感应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慌。
“阿羽还在等我。”她哑着嗓子说,指尖掐了个剑诀,试图冲出去,却被龙影甩过来的尾尖扫在肩上,疼得闷哼一声,“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中间的龙影低笑起来,魂火跟着晃了晃:“干什么?救你。玉清霜那女人在锁龙殿外布了九绝锁魂阵,你现在出去,就是给她送灵力的点心。”它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倒是你,明明是凡根,怎么敢跟化神期叫板?就为了那小子?”
凌月瑶的脸瞬间红了,又很快白下去——她想起上次偷溜进锁龙殿时,撞见楚羽缩在床角,小臂上的桃花已经红得发紫,看见她时,眼里的光亮了亮,却又飞快暗下去,只敢朝她摇了摇头。她攥着剑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他是我师弟。师尊把他当成鼎炉,我不能不管。”
“鼎炉?”最右侧的龙影突然嗤笑,“纯阳圣体哪是鼎炉?那是天地间最纯的灵源——采补他的人能涨修为,被采补的人若能反过来吸收对方灵力,境界能一日千里。可惜啊……”它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惋惜,“被锁魂铃捆着。那铃铛邪门得很,除非持铃人死了,否则谁都解不开,他现在连抬手都难。”
凌月瑶的心猛地一沉。锁魂铃她见过,挂在楚羽右脚踝上,银晃晃的像个玩物,她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法器,没想到竟这么棘手。持铃人死了才会失效……那岂不是说,要解这铃铛,就得……她攥着剑的手颤了颤,又很快攥紧——不管多难,总得试试。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帮我?”她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响,“我知道你们是渡劫期的前辈,只要能救阿羽,我什么都肯做。”
三道龙影沉默了。过了会儿,中间的龙影缓缓开口:“也不是不行。龙池底压着份羽化天龙体的传承,是当年老龙主留给有缘人的。你若能受得住,三日内就能晋元婴,对上玉清霜……倒也有四成胜算。”
凌月瑶猛地抬头:“我受!”
锁龙殿里,楚羽刚把胳膊缩回被子里,识海里突然响起糖糖的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调子:“楚羽楚羽,刚翻完玉清霜的旧账,顺带刷到个新任务——你要不要接?”
楚羽眼皮都没抬,心里回了句:“什么任务?”这系统平时懒懒散散,主动递任务还是头一回。
“任务名:携瑶远走。”糖糖弹出半透明的光屏,字迹闪着淡蓝的光,“内容:三日内带凌月瑶跑出玉清霜的势力范围,至少三百万公里。奖励嘛……天命值五万,悔恨值基础三万,情绪波动越大给得越多。”
楚羽心里微动。三百万公里?倒是够彻底甩开那女人了——毕竟玉清霜活了三百万岁,势力盘根错节,寻常百万公里根本逃不出她的感知范围。带凌月瑶走?这任务倒和他的盘算对上了。他指尖摩挲着小臂的桃花,又问:“你刚说翻完旧账?她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他只当玉清霜是纯坏——把他当成移动灵力库,把凌月瑶当傻子哄,对两个徒弟半分真心没有。可方才糖糖传过来的资料里,有几页泛黄的修士手记,记的是三百万年前的事。
“还能怎么回事?被徒弟背刺惨了呗。”糖糖的声音撇了撇,“三百万年前她还是渡劫期呢,亲手养了个徒弟,从小奶到大的那种,结果那徒弟转头就反水了。她当时气得发疯,火速杀了那叛徒,可还没等喘口气,那自己的仇家就找上门了——估计是早串通好的。她拼死杀了几个仇家,自己也被打成了残魂,从那之后……”
光屏上跳出段影像:是个穿白裙的少年,正给床榻上的女子喂药,眉眼温顺得像只猫。可下一秒,少女就抽出特制匕首,狠狠扎向女子心口——那女子眉眼间,竟和现在的玉清霜有七分像。影像突然一晃,变成女子浑身是血地站在尸堆里,半张脸都被血糊住,手里还攥着那把沾了血的匕首,身后是追来的仇家,灵力炸开的光把天都映红了。
“从那之后,她就不信任何人了。”糖糖叹了口气,“收你和凌月瑶当徒弟,估计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凌月瑶性子直,好拿捏;你是纯阳圣体,能补灵力。她对你们狠,一半是怕再被背叛,一半是……想把你们攥在手里,免得变成第二个‘仇人’。”
楚羽盯着那段影像,指尖猛地攥紧。原来不是纯坏。是被伤怕了,才把自己裹在冰壳里,用最狠的法子攥住身边人——可惜用错了方向。他忽然觉得,等会儿演起戏来,或许能更“真”些。
床尾传来脚步声时,楚羽正好把情绪调节者调到“怯弱模式”。
“醒了?”
是玉清霜。楚羽浑身一僵,下意识把胳膊往被子里缩——动作做了一半又顿住,故意让那抹红在锦被边缘露了半片。他没回头,声音虚软得发飘,带着刚醒的懵然:“师……师尊?”
脚步声近了,冷香落在床沿。楚羽能觉出玉清霜的目光钉在他背上,那目光像淬冰的刀,却奇异地滞了滞。他知道她在看什么——方才挣扎时后背撞在床柱上,青痕从肩胛骨蔓延到腰侧,在他白得像剥壳荔枝的皮肤上,紫得格外刺眼。
玉清霜的长发垂在身侧,墨色的发丝直抵脚踝,发梢扫过床沿的玉柱,发出细碎的响。她没坐,就站在床边,指尖悬在楚羽的后腰上方,没碰,却带着冰凉的压迫感。
“还能说话?”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指尖突然落下去,轻轻按在那片青痕上。楚羽疼得一颤,喉间溢出半声闷哼,身子往玉枕里缩了缩,像要躲开又没力气,声音气若游丝:“疼……”
识海里糖糖立刻蹦跶:“哎?她指尖顿了下!天命值+8!估计是没料到你疼得这么实在——虽然你大半疼是装的。”
楚羽没理它,把脸埋进玉枕,声音瓮瓮的,带着点委屈似的:“还以为……说不出话了呢。”
玉清霜的指尖顿了顿,没再用力。楚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移到自己缩在被子里的小臂上,停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冷笑:“三天采补,倒是把你养得更娇了。”
楚羽心里翻了个白眼。娇?他现在只想把这女人按在地上揍。但脸上半点不敢露,反而慢慢翻过身,故意让眼角泛红,睫毛湿乎乎垂着,像只被淋了雨的猫。抬眼看向玉清霜时,目光先怯怯扫过自己的小臂,才落在她脸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师尊……满意了吗?”
这话一出,玉清霜的眼神骤然冷了三分。楚羽用天眼扫她的心声——【满意?一个随时可能反咬的炉鼎,有什么可满意的?】
果然。还是这副防贼的样子。楚羽垂下眼,指尖攥着锦被,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更低了:“弟子知道……弟子是鼎炉,能给师尊补灵力,就够了。”
他故意顿了顿,等玉清霜的目光沉得快滴出水时,才又怯生生抬眼,目光扫过她垂在身侧的手——那手白皙修长,指尖戴枚墨玉戒指,是她当年渡劫期时戴的。楚羽的声音带上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只是……师尊以后若要娶侧夫……”
说到这,他又飞快瞟了眼自己的小臂,那抹妖艳的红在光下晃得人眼疼。“……娶多少个都好,弟子……弟子不会闹的。”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进玉清霜心里。楚羽用天眼看得清楚——她的心声乱了,【娶侧夫?谁要娶那些废物?】紧跟着又是一句,【他这模样……倒像是怕我不要他了?】
识海里糖糖兴奋地蹦跶:“悔恨值+50!玉清霜情绪波动得厉害!她在想当年那个叛徒呢——那个叛徒当年好像也问过类似的话!”
楚羽没理会糖糖,只维持着委屈又顺从的样子,垂着眼不敢看她。玉清霜沉默了很久,久到楚羽都快装不下去了,才听见她冷哼一声,指尖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力道重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怎么?羽儿这是在怨我?”
她的脸离得极近,楚羽能看清她眼尾的红痣——那是渡劫时留下的疤,平时总用灵力遮着,只有动怒时才会显出来。楚羽心跳没乱,反而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仰头,眼里的“惧意”更浓了,声音发颤:“不敢……弟子不敢怨师尊。”
“不敢?”玉清霜嗤笑,指尖摩挲着他的下颌线,“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敢用这话刺我,是觉得我会像疼当年那个废物一样疼你?”
楚羽心里一动。来了。她果然把自己和那个叛徒比了。他立刻红了眼眶,眼泪啪嗒掉在玉清霜的手背上,声音哽咽:“弟子不是……弟子只是……只是怕自己太脏了……以后连给师尊端茶都不配……”
他故意把“脏”字咬得很重,目光又一次落在自己的小臂上。那三朵红花像烙印,烧得玉清霜的指尖猛地一颤。
【脏?】楚羽捕捉到她的心声,【他是纯阳圣体,只跟过我一个人,哪里脏了?】紧跟着又是一句,【当年若不是那叛徒……】
识海里糖糖突然尖叫:“悔恨值+100!天命值+20!楚羽你牛逼!她开始后悔当年对叛徒太狠了!”
楚羽没接话,只埋着头掉眼泪,肩膀微微发抖,演足了“受了委屈却不敢说”的样子。玉清霜捏着他下巴的手松了松,却没完全放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低声说:“安分待着。我还没腻,不会丢了你。”
这话听着像安抚,楚羽却从她的心声里听出了别的——【等吸干他的纯阳之气,再丢也不迟。】
楚羽心里冷笑,面上却立刻露出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点头:“是……弟子听话。”
玉清霜这才松开手,站起身时衣摆扫过床沿,带起一阵冷风。“龙池那边传来动静了。”她没回头,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冰,“凌月瑶在最外层闹了三天,倒是把底下的禁制撞开了道缝。”
楚羽心里一凛。来了。他用天眼扫向龙池方向——隔着千里,却能清清楚楚看见凌月瑶被龙影裹着,周身灵力暴涨,练气九层的气息正在往元婴冲。她那点心思根本藏不住,楚羽不用细听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定是急着闯锁魂阵来救他。只是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脚上这锁魂铃,除非玉清霜死了,否则谁都解不开。
楚羽不动声色,只垂着眼,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师姐……她没事吧?”
“死不了。”玉清霜的声音带着点嘲讽,“倒是便宜了她。羽化天龙体……当年我求都求不来的东西,竟被她这蠢货撞上了。”
楚羽没接话,心里却在算——凌月瑶得了羽化天龙体,实力能蹦到元婴,对上玉清霜的化神……四成胜算,正好够他借势。至于锁魂铃……他看向识海里的糖糖,光屏上“金蝉蜕”的介绍还亮着——虽然解不开铃铛,但若能暂时屏蔽它的禁制,撑到跑出三百万公里,也够了。
玉清霜又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小臂的桃花上,眉头微蹙:“安分躺着,别耍花样。”她说完,转身朝殿外走,衣摆翻飞间,楚羽看见她腰间挂着个银铃——和他右脚踝上那个“锁魂铃”是一对,那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着,透着一股冰冷的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