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阳光慵懒地洒在青石板路上,赵福、赵禄二人正守着摊位,卖力地吆喝着那奇异的历狗石。这石头模样古怪,表面纹理似有神秘符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却鲜有人上前问价。
就在这时,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踱步而来二人。这二人衣着光鲜,一看便是有些家底之人。他们走到摊位前,其中一人微微皱眉,目光在历狗石上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这块石头要卖多少钱?”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傲慢与随意。
赵福见有生意上门,赶忙堆起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朗声道:“白银一万两整。”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声。那二人听闻此价,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冷笑,一语未发,便毫不犹豫地回头就走,脚步匆匆,仿佛生怕被这“天价”石头沾染上一般。
和尚见状,急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高声喊道:“二位请回来,我们要的多,也不算卖了。你二位还个价钱,我们满天要价,你二位就地还钱,倒是给多少?”那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恳切。
那二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其中一人皱着眉头,略作思索后说道:“我们是有人送给我们一条狗,那狗生性活泼好动,整日尽跑,怎么都拴不住。我想用这镇子把这狗锁在这块石头上,它不就跑不了啦!只是你们要的价钱太大,我们要还价,你可别恼,给你一百钱罢!”那神情中带着几分施舍与不屑,仿佛这一百钱已是极大的恩赐。
和尚听闻,脸上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反而哈哈一笑,说道:“一百钱也不少,你给满钱罢。”那语气轻松随意,仿佛这一百钱在他眼中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那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和尚会如此爽快答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我就给你满钱。”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仔细数出一百文,递给和尚。
和尚接过钱,转手递给赵福、赵禄,说道:“你们收好。”随后,那人又雇了一个闲汉,准备将那历狗石扛走。
赵福见状,心中大急,赶忙拉住和尚的衣袖,说道:“济公,这种宝贝卖一百钱,那如何行?这简直太亏啦!”那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不甘。
和尚听闻,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豁达,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烦恼之事。他拍了拍赵福的肩膀,说道:“这块石头除却他还怕没主要哪。你莫要着急,这世间万物,皆有定数。”
赵禄也在一旁嘟囔道:“一百钱够挨压的钱了。”那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失落。
和尚看了他二人一眼,说道:“你二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五十文,我一文不要。你们赚钱,我再给你二人去找宝贝,短不了,不定什么人遇见。”那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与自信。
赵福、赵禄二人一听,心中虽仍有些不甘,但也不敢说别的话,无奈之下,只得说道:“去罢,我二人这一回差事白当了,分文不落己。”那声音中充满了沮丧与懊恼。
和尚却毫不在意,挥了挥手,说道:“快走。”说罢,率先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赵福、赵禄二人无奈,只得随后追赶。
正往前走,只听对面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快躲开,来了疯妇人了!见人就打,这可不好。”那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慌乱。
济公一听,心中顿时一动,这件事必得我算算。他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按灵光连击三掌,随后睁开双眼,口中说道:“好好,这件事,我焉能不管,这还了得!”那神情中透露出几分严肃与坚定。
正自思想间,只见从西边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疯妇人。这妇人年约二十以外,虽面容略显憔悴,但姿容秀美,眉眼间透着一股温婉之气。只是此刻,她身穿一件破旧的青布带,蓝布衫也满是褶皱与污渍,青丝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仿佛许久未曾梳理。她口中念念有词,大声喊道:“来呀!你等随我上西天去见佛祖。”那声音尖锐而凄厉,在人群中回荡,让人听了不禁心生寒意。
济公一听,早已明白其中必有隐情。他眼珠一转,突然大声喊道:“好哇,闪开,我也疯了!”说罢,撒腿往前就跑,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疯癫之人。赵福、赵禄二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后追赶。
书中交代,这是怎么件事呢?原来在昆山县,有一家颇有名望的绅士人家,姓赵名海明,字静波。这赵海明家中豪富,良田千顷,房屋百间,金银财宝更是数不胜数。然而,他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玉贞。
这玉贞姑娘生得秋水为神,白玉做骨,眉如远黛,目若星辰,品貌端严,举止优雅。她自幼饱读诗书,知三从,晓四德,明七贞,懂九烈,多读圣贤书,广览烈女文,堪称才貌双全的奇女子。赵海明爱如掌上珠,对她宠爱有加,凡事都依着她。
赵海明家大业大,又是本处绅士,在当地颇有威望。姑娘长大到十八岁,出落得越发标致动人,却尚未许配人家。皆因赵海明有一宗脾气不好,先前常有媒人来给姑娘提亲,可他不是把媒人骂出去,就是赶出去。那些媒人被他吓得胆战心惊,此后便多不敢去了。
赵海明有一个本族的兄弟,叫赵国明,乃是乡绅人家,也是个本处大财主。他曾在外面做过一任武营里千户,后来告职在家中养老,为人极其正直,在族中颇有威望。
这一天,赵国明来到赵海明家中,二人来到书房,坐下后开始谈话。赵国明笑着问道:“兄长,今年高寿?”
赵海明捋了捋胡须,说道:“我今年五十八岁,贤弟你忘了?”
赵国明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年嫂嫂多大年岁?”
赵海明说道:“她今年六十,比我长二岁。”
赵国明听罢,微微皱眉,点了点头说道:“兄长你还能活五十八岁么?”
赵海明一听,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说道:“贤弟此言差矣!寿夭究通是命,富贵荣华自修,寿数焉能定准。人生在世,诸多变数,岂是我们能轻易预料的。”
赵国明说道:“既然如是,我有几句话劝你。我侄女已然十八岁,媒人一来说亲,你就骂出去,再不然抢拨出去,你莫非等着你死了,叫我侄女自己找婆家去?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礼。你如此做法,岂不是耽误了侄女的终身大事。”
赵海明一听,长叹一声,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说道:“贤弟有所不知,这并非是我不给你侄女找婆家,皆因来的那些媒人,有提的不是浮浪子弟,就是根底不清,都不对我的意思。我要给你侄女找婆家,倒不论贫富,只要是根本人家,本人五官相貌端正,不好浮华,就可以行。真要给一个浪荡子弟,岂不把侄女终身耽误?再说女儿姻亲大事,也不能粗率就办,总得慎重挑选才是。”
赵国明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来就为我侄女的亲事而来。咱们这西街李文芳李孝廉,他有一胞弟叫李文元,新进的头一名文学,小考时也中的小三元,人称为才子,今年十八岁,我想此人将来必成大器。你看如何?”
赵海明听后,心中一动,说道:“好,明天你把这位李文元约来,我求他写两幅对联。我要看看此人人品如何。”
赵国明点头答应,说道:“兄长放心,我定将他带来。”
次日早饭后,赵国明便带着李文元来到了赵海明家中。赵海明一看,这李文元果然生的丰神飘洒,气宇轩昂,五官清秀,品貌不俗,心中不禁暗暗称赞。他连忙将李文元让至书房,家人献上茶来。
赵海明微笑着说道:“我久仰大名,未能拜访,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李文元赶忙起身,恭敬地说道:“晚生在书房读书,所有外面应酬都是家兄,故此我都不认识,还望前辈海涵。”
谈了几句闲话后,赵海明又盘问些诗文,李文元对答如流,引经据典,见解独到。赵海明听后,甚喜,心中对这李文元越发满意。
随后,书憧研了墨,赵海明求李文元写一幅对联。李文元略作思索,提起笔来,挥毫泼墨,不一会儿,一幅对联便写成了。赵海明上前一看,上写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那笔法清秀,刚劲有力,赵海明甚为爱惜,连连称赞。
写完了对联,二人又谈些闲话,李文元见天色不早,便告辞要走。赵海明亲自送至外面,回来后便托赵国明去说这门亲事。赵国明满口答应,三言五语,这也该当是婚姻,这门亲事就停当了。
择日下礼行茶,赵家送去了丰厚的聘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过了有半月,又择了日子,搬娶过门,赵海明陪送嫁妆不少,绫罗被褥、金银首饰、家具摆设等装满了数辆马车。
自过门之后,李文元夫妻甚是和好。李文元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对赵氏玉贞体贴入微;赵氏玉贞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二人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倒也美满幸福。
过了一年之后,这也是该当李文元下场。自到场以后,他满怀信心,自己以为必中。他日夜苦读,精心准备,满心期待能在科举中一展身手。焉想到:“不要文章高天下,只要文章中试官。”三场考试之后,竟自脱科不第,名落孙山。
李文元心中郁闷成疾,回到家后,整日唉声叹气,口中总说:“考试官无眼,这样文章不中。我如此用心苦读,文章写得文采斐然,为何却得不到认可?”他越想越气,越气越病,不知不觉病体深重,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赵氏玉贞衣不解带,昼夜伺候在床前。她看着丈夫日益憔悴的面容,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她轻声安慰道:“夫君,莫要如此伤心,此次不中,还有下次。你的才华众人皆知,定会有出头之日。”
然而,李文元却听不进去,病情愈发严重。古语说的是:“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没过多久,李文元一病不起,呜呼哀哉,竟自死去。
家人赶忙派人给赵海明送信,赵海明一听这话,如站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缆崩舟,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老夫妻连忙收拾一番,匆匆来到李宅。
一进家门,看到死尸,赵海明和黄氏安人痛哭不止。他们扑到李文元身上,泪如雨下,口中呼喊着:“我的女婿啊,你怎么如此狠心,抛下我们去了。”那哭声悲痛欲绝,让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哭了一会儿,赵海明和黄氏安人来到女儿房中。只见赵氏玉贞坐在床边,神色平静,连半滴眼泪都未落。赵海明合黄氏安人心中诧异,走上前去,问道:“儿呀,你这样命苦,你丈夫去世,如何你不伤心?”
赵氏玉贞听闻,缓缓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说道:“娘亲,为孩儿,红颜薄命,我怀中有孕,已然六个月之久。我此时虽然五内皆裂,就不敢哭,怕伤损胎,为之不孝。久后生养,要是一男哪,可以接续李氏门中香烟,要是一女,也是我那去世丈夫一点骨血。我定要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以慰夫君在天之灵。”
说着话,甚是悲惨,在场之人无不为之落泪。那赵海明夫妻,又是劝解,又是悲哀,心中充满了对女儿的心疼与无奈。
李文芳请人开吊念经,家中一片肃穆悲凉之气。过了几日,发引已毕,赵氏玉贞暂守贞洁,她身着素服,每日在佛前祈祷,祈求菩萨保佑腹中孩子平安健康。
过三四个月,腹中动作,赵氏玉贞感到一阵喜悦与期待。她赶忙派人把赵海明夫妻请来。赵海明夫妻来到后,赵氏玉贞说道:“爹爹,娘亲,明天备一份寿礼来。明天是我哥哥李文芳的寿诞之辰,前来给他祝寿,好叫他照应你这苦命的外孙子。”
赵海明夫妻点头说道:“我夫妻明天必到,给他祝寿。”说完了话,夫妻二人回了家,精心准备寿礼。次日先叫家人送来烛酒桃面,又送一轴寿樟,那寿樟绣工精美,寓意吉祥。然后安人坐着轿,员外骑马,带领仆从人等,来到李宅门首。
一看,真是车马盈门,白马红缨。那些不是亲的也来强说是亲,本来李文芳又是本处的绅士,又是财主,又是孝廉公,本处之人谁不恭敬?所有昆山县的举监生员,绅董富户,都来给他祝寿起来。
李文芳才三十岁,家中大排筵宴款待亲友。那宴席上珍馐佳肴,琳琅满目,美酒飘香,让人垂涎欲滴。赵海明夫妻来到里面祝寿,李文芳赶忙起身相迎,笑着说道:“亲家翁,自我兄弟去世,你我久未得畅叙。今天趁此佳期美景,等晚间应酬亲友散去,家中现成的粗酌野芹,你我今天可以畅谈。”
赵海明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天至掌灯以后,众亲友俱各散去。在书房摆了一桌酒,李文芳同赵海明慢慢小饮。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谈了些闲话,回忆着往日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
天有初鼓之际,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使女,手中拿着一个灭灯进来,站在桌前,神色慌张地说道:“亲家老爷,员外爷,可了不得了,方才吓了奴婢一惊。方才余家太太同大奶奶在上房屋里吃酒,叫奴婢等去请二主母。我方到东院门前,紧对着书房那里,只见那边一条黑影,我一害怕,也没瞧出是什么来,把灯笼也灭了。”
李文芳、赵海明一听这话,心中诧异,对视一眼,随后把灯笼点上,二人跟着来到东院门首,叫使女叫门。使女叫了一声:“二奶奶开门!”只听里面脚步响声,把门一开,跑出一个男子,赤身露体,赵海明、李文芳一看,“呀”叫了一声。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