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刚迈出一步，听见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很急。
紧接着，一匹马从营外冲进来，马上的人衣服破了，脸上有血，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
马在庭院中央猛地停住，骑手翻身下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他抬起头，看向林青的方向，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林青没听清。
但他看到那人举起手里的包袱，布角裂开一道缝，露出一角红色的布料。
那红布他认得。
小红前天送药来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裳。袖口还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是她自己缝的。
林青几步冲上前，扶住那人肩膀：“你说什么？”
“镇东……破庙……他们抓走了小红……”那人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留了话……要你去……不然……就……”
话没说完，人一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林青蹲下身探了探鼻息，还算平稳，只是脱力加惊吓。他回头大喊：“叫军医！”
没人应。
副官站在几步外，脸色发白，手指微微抖着指向地上的包袱：“那……那上面……”
林青低头。
包袱边缘渗出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解开布结，里面是一块撕下来的衣角，正是小红那件红衣的袖子。布面上用炭笔写了几个字：**“换人，三日。”**
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力道狠得几乎划破布面。
林青攥紧那块布，指节泛白。
他知道是谁干的。
那些没死干净的邪徒，逃了。
现在回来报仇了。
他们不敢动军营，不敢碰曹琨，就挑了个最弱的下手——一个只会熬药、施粥、给街边乞丐送馒头的姑娘。
就因为她认识他。
林青猛地站起身，转身就往客房方向跑。
他得找师父。
九叔还在屋里打坐。
门没关，林青一脚踹开，冲进去单膝跪地：“师父！小红被邪人抓了！”
九叔睁眼，目光沉稳：“谁？”
“药铺掌柜的女儿，前几日给我们送过药的那个。”林青语速飞快，“他们在镇东破庙设局，留了字，要拿我换她。”
九叔缓缓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吹了口气，喝了一口凉茶。
“你打算怎么办？”
“救人！”林青抬头，“现在就去！”
“你知道那是圈套？”
“知道。”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动军营，偏要抓个普通人？”
“因为他们不敢明着来，只能耍阴招。”
“那你去，就是送上门。”
林青咬牙：“可我不去，小红就得死。”
“你去了，可能两个都得死。”
“那我也得试！”林青声音拔高，“她是因我遭殃！我要是躲着不出，还修什么道？救什么人？我跟那些见死不救的混账有什么区别？”
九叔放下茶杯，盯着他看了很久。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你记得昨天说的话吗？”九叔终于开口，“受礼不受缚。”
“记得。”
“那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被缚住了？”
林青一愣。
“你是为救人而修道，不是为报恩，也不是为赎罪。”九叔声音低沉，“你现在冲过去，是想救她，还是在逼自己做个‘好人’？”
林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要是带着怒气去，带着愧疚去，带着非救不可的心思去，你就已经输了。”
林青低头，拳头攥得咯咯响。
“我可以陪你去。”九叔披上道袍，“但我只问一句——你是去救人，还是去拼命？”
“我是去救人。”林青抬头，眼神坚定。
“好。”九叔点头，“那就按我的规矩来。”
“您说。”
“第一，不准单独行动。第二，不准硬闯。第三，见到人，先确认真假。”
“我明白。”
“还有。”九叔从柜子里取出一张黄符，压在桌上，“带上这个。万一失散，用火点燃，我能感应到。”
林青接过符纸，小心收进怀里。
他刚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九叔从墙上取下桃木剑，递给他，“这把剑，你拿着。”
林青一怔：“这不是您的剑吗？”
“现在是你的。”
“可您……”
“我有备用的。”九叔摆手，“记住，别逞强。真打不过，就跑。人活着，才能继续做事。”
林青接过剑，剑柄温润，像是被人长期握过。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出门。
刚走到院中，副官迎上来，手里捧着一个布包。
“这是……刚才那人带来的，除了包袱，还有这个。”
林青打开一看，是那面桃木令旗和青铜罗盘。
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暂存库房，随取随用。”
他没多看，直接把布包塞进副官怀里：“替我保管。我要是没回来，这些东西，还给曹琨。”
副官愣住：“你……真要去？”
“不去，她活不了。”
“可那是陷阱啊！”
“我知道。”
林青说完，快步走向营门。
九叔已经在门口等着，手里拎着一个布袋，装着符纸、铜铃和一把短匕首。
两人并肩走出军营。
晨光微亮，风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
镇东方向，一片荒地，杂草丛生，破庙孤零零立在土坡上，屋顶塌了一半，墙皮剥落，门板歪斜挂着，像一张缺牙的嘴。
林青看着那条通往破庙的土路，脚步没停。
九叔走在旁边，忽然说：“你刚才在屋里，其实已经决定去了，对吧？”
林青点头：“嗯。”
“哪怕我不答应，你也会偷偷去？”
“会。”
九叔叹了口气：“傻徒弟。”
林青没说话。
他想起小红最后一次来军营的样子。
那天她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几碗热汤。
她笑着说：“你们整天忙这些事，身子要紧。”
有个士兵开玩笑说：“姑娘，你这么好，将来谁娶了你可有福了。”
她脸一红，低头说：“只要大家平安就好。”
就这么一句话。
可现在，她说不定正被人绑在那座破庙里，吓得发抖，哭着喊救命。
而这一切，是因为她帮过他。
林青握紧了剑柄。
他知道师父说得对，他是被情绪牵着走了。
可有些事，明知道是坑，也得跳。
不然心会烂。
“到了。”九叔停下脚步。
破庙就在眼前。
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
林青正要迈步，被九叔一把拉住。
“等等。”
“怎么了？”
九叔蹲下身，从地上捏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香灰味。”
“他们点过香？”
“不是祭祖那种香。”九叔眯眼，“是迷魂香。专门用来困人的。”
林青心头一紧：“小红会不会……”
“不知道。”九叔站起身，“进去之前，先定个暗号。我敲两下铜铃，你就往前走。敲三下，立刻后退。明白吗？”
“明白。”
“还有。”九叔盯着他，“别看见人就冲上去。邪术能变相，能幻形。万一是假的，你一碰，就中招。”
林青点头。
九叔从怀中掏出一张符，贴在他胸口：“这张护身符，能挡一次邪气入侵。别浪费。”
林青感觉胸口一暖。
他看向破庙，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像是蜡烛的火苗，在风里晃。
然后他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句：
“林大哥……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