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刀尖垂下时，风刚好吹过那片裂开的地面。
他站在原地没动，但呼吸比刚才稳了些。赵刚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林青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了一下——那是他们之前定下的暗号，意思是“准备行动”。
小雨靠在陈玄肩上，声音有点抖：“他还想追？”
陈玄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药袋里摸了根银针。他知道林青的状态撑不了多久，可也清楚这人一旦做了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青缓缓把刀插回腰间布套，动作很慢，像是怕牵动哪处伤口。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掌，铜铃碎片还在皮肉里，血已经干了，结成一圈黑痂。他没去碰它。
“他跑了。”林青开口，嗓音沙得像磨过石头，“不能让他走。”
赵刚立刻转身，握紧手里断了一半的长枪：“我去前面开路。”
“你断后。”林青说，“别让他绕到我们后面。”
赵刚一愣，随即点头。他知道这是信任，也是责任。
小雨想抬手拿灵犀镜残片，刚一动肩膀就皱了眉。黑钉还在那里，拔不得也动不得。她咬牙撑着往前走了两步：“我还能用光。”
林青看了她一眼，没让她多说。“跟紧就行。”
陈玄走到林青背后，手指搭上他后颈脉门。这一搭，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林青的脉跳得很弱，间隔也不规律，明显是强行压住伤势在撑。
“你要是一路上倒了，我们全得交代在这。”陈玄低声说。
林青扯了下嘴角：“那就别让我倒。”
他说完就迈步往前走。脚步落地时有些晃，但他没停。四个人排成一行，朝着魔将消失的方向追去。
树林就在战场边缘，几步之外就开始密集起来。树干粗得离谱，树皮发黑，表面有道道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割过。越往里走，雾就越浓，能见度不到五丈。
林青走在最前，右手按在刀柄上，左手拖着刀鞘在地上轻划。每走一段，他就停下来看一眼地面留下的痕迹。那些痕迹不是普通的尘土印子，而是带着微弱红光的刻线，只有他自己看得见。
这是他用最后一点灵力布下的追踪阵，靠的是魔将身上残留的气。虽然微弱，但足够指路。
赵刚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可每次回头都只看到雾和树影。他把断枪横在身前，随时准备出手。
走到一处岔路口，林青突然停下。
“怎么了？”小雨问。
林青没答话，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面。泥土湿滑，有一串脚印通向左边，看起来很新。但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摇头。
“假的。”他说，“太整齐了。”
陈玄也蹲下来检查，果然发现脚印边缘太过清晰，不像人在逃命时会踩出来的样子。真正的伤者走路会有拖痕，重心不稳，而这串脚印走得笔直，步距均匀。
“陷阱。”陈玄说。
林青站起身，改走右边的小径。这条路更窄，两边树枝交错，几乎封死了头顶。他们只能侧身通过。
走了一段，空气开始变味。不是单纯的腐臭，而是一种混杂着铁锈和草灰的味道。小雨呼吸一滞，差点咳嗽出声，被陈玄一把捂住嘴。
林青抬起手，示意大家停下。
前方三丈外，一棵古树拦在路上。树干从中裂开，像是被巨力劈过。裂缝里卡着一块布条，颜色发紫，正是魔将衣袍的料子。
林青走近几步，正要伸手去取，忽然察觉不对。他猛地后退，同时抽出短刀甩出去。
刀钉入旁边树干的瞬间，一道黑影从裂缝中弹出，速度快得看不清形状。那东西撞上刀刃，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掉在地上扭了几下，不动了。
是一条蛇，但长得不像活物。全身没有鳞片，皮肤光滑如蜡，眼睛位置只有两个深坑。它的嘴裂到耳根，里面还含着半截断指。
赵刚走上前踢了一脚：“有毒吗？”
陈玄蹲下看了看，摇头：“不是毒，是被人改过的。”
“什么意思？”小雨问。
“意思是它本来不是蛇。”陈玄收起针盒，“有人把它变成这样，当哨兵用。”
林青把短刀收回，脸色沉了下来。这种手段他没见过，但能感觉到里面的邪性。这不是普通的驱兽术，而是直接扭曲生命本质。
他继续往前走，步伐比之前更快了些。
又走了一段，地面开始出现刻痕。一开始只是零星几点，后来越来越多，最后整片土地都被划满了符号。那些符号歪歪扭扭，像是小孩乱画，可林青一眼认出来——这和第458章他们在山洞里看到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用手指沿着一道纹路描了一遍。指尖传来一阵轻微刺痛，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
“他在引我们进来。”林青低声说，“不是逃跑，是回家。”
“家？”赵刚皱眉，“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不是给人住的。”林青站起来，“是给它们。”
没人追问“它们”是谁。气氛已经不允许多问。
他们穿过一片倒塌的石台区，地上散落着碎陶片和烧焦的木头。空气中那股怪味越来越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小雨开始喘粗气，陈玄给她扎了一针才缓过来。
走到一处高台边缘，林青终于停下。
前方是一块完整的青石板，平放在地中央。石板上刻着一道逆旋的血纹，和之前见过的所有标记都不一样——这一道是新的，纹路边缘还在渗血，像是刚刻上去不久。
林青盯着看了很久，然后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血。
凉的。
他闭上眼，感受那点血里的气息流转。不是简单的魔气，而是带节奏的，像心跳，又像某种仪式的节拍。
“他不是受伤。”林青睁开眼，“他是故意留下这些痕迹，让我们跟着来。”
“那你还追？”赵刚忍不住问。
“因为他以为我们会怕。”林青站起身，看向森林深处，“可我们现在退，才是真的死路。”
他说完就往前走。
赵刚看了看其他人，咬牙跟上。小雨扶着陈玄，一步一步挪过去。他们的影子被雾吞掉一半，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
林青走在最前，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他的脚步已经不太稳，偶尔会晃一下，但从不停顿。
雾越来越厚，视线缩到两丈之内。地面开始下陷，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肉上。林青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泥土里混着黑色纤维，像是某种植物的根须。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师父说过的话：有些林子不能进，因为树会吃人。
当时他不信。
现在他信了。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头滚落。林青立刻抬手，队伍再次停下。
他眯起眼望向前方，在浓雾中捕捉到一个移动的影子。不高，但移动速度很快，贴着地面滑行。
不是人。
林青拔刀出鞘，横在胸前。
“别出声。”他低声道，“慢慢往后退。”
可就在这时，小雨脚下忽然一滑。她想撑住身边树干，手刚碰到树皮，整棵树就像活过来一样猛地一颤。
林青反应极快，冲上去一把将她拉开。
那棵树的树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一层湿漉漉的红色组织，像是内脏翻了出来。接着，无数细小的触须从裂缝中钻出，朝他们挥舞。
“跑！”林青大吼。
四个人转身就冲。身后传来树木断裂的声音，还有那种类似哭嚎的尖啸。他们不敢回头，拼命往前冲。
不知道跑了多久，声音终于远了。
林青靠在一棵正常的树上喘气，发现其他人也都瘫在地上。小雨的脸色发青，陈玄赶紧给她换针。
林青抬头看天，可什么也看不见。雾封死了所有方向。
他慢慢站起来，看向森林深处。
“他还在这。”林青说，“我没丢。”
赵刚爬起来，捡起断枪：“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青没回答。
他只是把刀重新插回腰间，然后迈出一步。
第二步落下时，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
第三步，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低语。
不是风吹的，也不是动物叫的。
是有人在念某个名字。
念的是——
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