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青没有弯腰去捡。他的目光还停在黑板上那四个字——“声源定位”。手指刚才抖了一下，像是某种提醒。他抬头看向营外，夜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一点凉意。
这七天的演习太顺了。
三波进攻全部被挡下，红军反应越来越快，配合也越来越熟。可越是这样，林青心里越不踏实。敌人不会一直犯错，也不会一直用同样的招数。连着输三场，对方不可能没动作。
他正想着，帐外传来两声轻叩。
“林教头，是我。”
是陈三的声音。那个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子回来了。
林青起身掀开帘子。陈三站在外面，脸上有汗也有灰，衣服被树枝刮了几道口子，但眼神清楚。他跟着林青进了帐，先喝了口水，才开口。
“东线三里外发现了脚印。六个人，走的是斜线，步距一致，落地轻，收脚利落。不是流民，也不是猎户。”
林青问：“方向？”
“往旧庙去了。我追了一段，没跟进去。那地方现在有人守着，黑衣，不说话，轮流换岗。”
“什么时候？”
“入夜后两个时辰开始活动，天亮前撤走。”
林青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旧庙那条路通水源通道，树林密，地势低，适合隐蔽接近。之前演习时红军重点防的就是这条路。可正因为防得严，敌人反而可能拿来当突破口。
他问：“有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烟头、火堆、吃剩的东西？”
“没有。他们很小心，连脚印都用枯枝扫过。但我发现一件事——风是从北面来的，他们的脚印朝南，鞋底沾的泥却在右边多一点。说明他们是逆风走的，刻意避开气味暴露。”
林青点了点头。
这不是普通侦察兵能有的素质。对方在变策略了。
小雨这时候也来了。她刚查完夜哨轮值表，听说陈三带回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她站在一旁听着，眉头慢慢皱起来。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她说，“故意让我们知道他们在旧庙活动，引我们把人手调过去？”
林青看了她一眼：“有这个可能。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最近练的是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油灯照着纸面，上面画着营地四周的地形和防线布置。他拿起红笔，在旧庙到水源之间划了一条虚线。
“如果我是敌方指挥官，连败三次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清你们的变化。”他说，“你们现在反应快，协同好，说明训练方式变了。他们会想尽办法搞到情报，甚至派人混进来。”
小雨说：“那要不要通知赵刚他们？让大家提高警觉？”
“不行。”林青摇头，“现在全营刚打完大演，很多人已经松下来。突然拉警报，反而乱阵脚。而且敌人要是真在盯着我们，看到我们慌了，就知道他们的情报奏效了。”
他转头对陈三说：“你明天继续去旧庙附近，别靠近，找高点观察。看他们是不是只在夜里动，白天有没有人进出。另外，留意有没有人往西谷方向走。”
陈三点头记下。
林青又说：“绳网警报系统今晚加一道。原来是一排罐头，现在改成双层，中间加铃铛。碰一下就响，动静小也逃不过。”
小雨问：“需要改口令吗？”
“改。”林青说，“今晚十二点换新口令，只有我和你、赵刚、陈玄知道。其他人一律按流程核验身份，哪怕看着像自己人，没对上口令也不准进核心区。”
他说完，拿出战术手册开始写。一页是敌情推断，一页是应对预案，第三页列了三种可能的进攻方式：声东击西、夜间突袭、内应配合。
每一种都写了反制措施。
小雨在一旁整理归档。她把林青写的方案抄成三份，一份留底，两份准备明天分给骨干。她一边写一边说：“这次他们要是再走水源通道，肯定不会正面来。可能会分散成小队，从两侧林子穿插。”
“没错。”林青说，“所以明天早训取消五公里跑，改成隐蔽接敌训练。所有人蒙眼行进，靠声音判断位置。我要让他们听出真假动静。”
小雨抬头看他：“你是想用‘声源定位’来破局？”
“不只是破局。”林青说，“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想到他们前面去了。”
帐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两人停下说话，等脚步远了才继续。
林青把写好的方案交给小雨：“你负责传下去。但记住，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能漏。现在最怕的就是内部泄密。”
小雨接过文件夹，点头走了。
陈三也起身：“我这就回去盯旧庙。”
“等等。”林青叫住他，“带个干粮包，别空着肚子去。另外，换身深色衣服，别穿现在的灰布衫。树影底下容易被看见。”
陈三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帐里只剩林青一个人。他重新点亮油灯，打开地图，盯着旧庙那块区域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八个大字：
**敌谋将动，先机在握**
写完他没再看，直接吹熄了灯。
外面夜色沉沉，营地安静。但这份安静里藏着变化。他知道，敌人已经在路上了。
只是时间未到。
他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哨位的方向。那边灯火还亮着，有人在换岗。他没出声，也没走近，只是站着看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回帐，从箱子里取出备用枪械，一一检查弹匣、撞针、扳机。动作很慢，但每一处都仔细。
检查完最后一把，他把它放回原位，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有点凉，但他不在乎。
这时候，帐外又有了动静。
不是脚步声，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有人蹲在帐边，轻轻敲了两下。
林青立刻起身，手按在枪柄上。
帘子掀开一条缝。
是陈三回来了。
他脸色不对，呼吸急促。
“林教头……”他压低声音，“旧庙里的人换了装束。刚才我看见他们抬出一个箱子，黑色的，上面有铜扣。他们把它埋在了庙后那棵歪脖子树下面。”
林青问：“你确定是埋？不是藏？”
“是埋。挖了坑，盖了土，还撒了树叶遮掩。”
林青沉默了几秒。
他知道那种箱子。军用密码本专用的防水铁盒。一般只有指挥部才会配备。
敌人已经开始准备长期渗透了。
他低声说：“你再去一趟。带把短锹，等他们走远了，把箱子挖出来。不要打开，直接送来我这儿。”
陈三点头，又要走。
“等等。”林青从怀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塞给他，“万一被人发现，宁可毁掉也不能让他们拿回去。”
陈三接过刀，身影很快融进夜色。
林青站在原地，没有回帐。
他望着旧庙方向，右手缓缓握紧了枪柄。
风从北面吹过来，带着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眼睛一直没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