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走在街上，脚步比刚才慢了些。夜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点凉意。他刚从校场出来，身上还残留着白天训练的疲惫，肩膀僵得抬不起来。
街角那家面馆还亮着灯。门边的木桌被人擦过一遍，湿漉漉的。小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布，正低头整理碗筷。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动作顿住了。
林青原本打算直接回营房，可看到她的眼神，脚就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小雨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很快端出一碗热汤，递到他面前。
“刚熬的骨头汤。”她说，“趁热喝。”
林青看了眼碗，又看了眼她。汤面上浮着几粒油花，冒着白气。他接过碗，坐在了旁边的木凳上。
小雨在他旁边坐下，没再开口。两人就这样坐着，一个喝汤，一个陪着。
汤很烫，一口下去，喉咙暖了，身子也跟着松下来。林青喝了半碗，手才不再发僵。他记得自己今天只吃了两顿饭，早上一碗稀粥，中午在训练场啃了个馒头。这会儿胃里终于有了实感。
“你怎么知道我路过这儿？”他问。
“你这几天都走这条路。”小雨说，“晚上七点左右，从校场回来。”
林青一愣。他确实没换过路线，但没想到有人连时间都记得这么清楚。
“你不该在这儿等我。”他说，“夜里风大。”
“我不冷。”小雨看着他，“倒是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没睡？”
林青没答。他不想让她担心，可也不想骗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你这样撑不了多久。”小雨声音不高，但很坚定，“你不是铁打的。”
林青笑了笑：“现在没人能休息。特队刚成立，巡逻要盯紧，王旅长那边还不知道什么心思。我不能松。”
“可你倒下了，谁来管这些事？”小雨看着他，“赵刚能替你跑腿，但替不了你拿主意。你要真出了问题，底下人全乱套。”
林青低头看着碗底剩下的汤渣，没说话。
小雨伸手把碗接过去，轻声说：“明天我给你炖鸡。加黄芪和当归，补气的。”
林青抬头看她：“你哪儿来的药材？”
“我认识城东药铺的李大夫。”她说，“他欠我爹一个人情。这点东西，他不会不给。”
林青还想说什么，小雨已经起身进屋了。他一个人坐在那儿，风吹得额前的碎发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小雨拿着一件厚外套出来，披在他肩上。
“别在这儿坐太久。”她说，“喝完汤就回去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林青站起身，把外套拉好。他看着小雨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眼下有淡淡的影子。
“你也没睡好？”他问。
小雨摇头：“我在等你汤凉了再洗碗。”
林青没再问。他知道她在撒谎。这几天她白天去学堂教女童识字，晚上回来还要照看面馆，哪有时间好好休息。
“以后别等我。”他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小雨笑了下：“那你今晚能早点睡吗？”
林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小雨也不逼他，只说：“走吧，我送你一段。”
两人并肩往军营方向走。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几家店铺还亮着灯。路过一家杂货铺时，门口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光扫过小雨的手。
她的手指有点裂，是洗碗洗多了留下的。
林青看见了，心里突然一紧。
“你不用做这些。”他说，“我可以安排人帮你。”
“我不想靠谁安排。”小雨说，“这家店是我爹留下的，我能守。”
林青没再劝。他知道她脾气倔，认准的事不会改。
走到军营门口，小雨停下脚步。
“就送到这儿。”她说，“你进去吧。”
林青站着没动。他看着她，忽然说：“谢谢你。”
小雨愣了下：“谢什么？”
“这碗汤。”他说，“还有……一直都在。”
小雨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快进去吧，站久了哨兵该报告了。”
林青点点头，转身朝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看。小雨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冲他挥了挥手。
他挥了下手，推门进了营区。
第二天一早，林青刚起床，就有勤务兵送来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两只炖好的鸡，用砂锅装着，外面裹着棉布保温。
布包里还塞了张纸条：趁热吃，别又放凉了。
林青把纸条收进口袋，拎着砂锅去了食堂。他让炊事班加热后分给值班的哨兵每人一块肉。
中午训练间隙，赵刚凑过来：“听说小雨昨晚给你送汤了？”
林青正在喝水，差点呛住：“谁说的？”
“整个校场都知道。”赵刚咧嘴笑，“说你俩在街口坐了半小时，一句话没说，光喝汤。”
林青瞪他一眼：“少嚼舌头。”
“我说真的。”赵刚收起笑，“你最近太拼了。小雨能管住你，挺好。”
林青没接话。他知道赵刚是关心他，可有些事没法解释。
下午训练结束，他没急着开会，而是绕路去了趟城西的药铺。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见他进来有点紧张。
“你是李大夫？”林青问。
“是、是。”老板连忙点头。
“小雨昨天来找你拿药，花了多少钱？”
李大夫一愣：“没花钱。她说你要用，我就给了。”
林青从怀里掏出银元，放在桌上：“下次她再来，别让她白拿。这是她该付的。”
李大夫不敢收：“使不得使不得，一点药材而已……”
“她不是白拿的人。”林青说，“她愿意自己付，就别替她省。”
说完转身走了。
傍晚，林青特意提早结束工作。他换了便装，去了面馆。
店里没人，小雨正在灶台前忙活。见他进来，手上动作顿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来吃饭。”林青坐下，“今天有什么？”
“白菜豆腐汤，炒青菜，还有蒸饼。”小雨说，“你要不要加个蛋？”
“加。”林青说，“两个。”
小雨笑着去打蛋。林青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说：“以后别为我省钱。”
小雨手停在半空。
“我知道你去药铺找李大夫了。”她转过身，“他打电话告诉我了。”
林青不意外：“那你以后别让他免费给你东西。”
“我不是为了省钱。”小雨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我是不想你倒下。你要是倒了，这个城怎么办？那些孩子怎么办？我怎么办？”
林青怔住。
小雨盯着他：“你以为我只是心疼你？我是怕失去你。你懂不懂？”
林青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小雨站起来，转身回灶台前继续做饭。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响。
林青坐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晚饭吃完，天已经黑了。林青帮小雨收拾了桌子，两人一起走出店门。
“今天不回营了？”小雨问。
“想走走。”林青说，“陪你走一段。”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路灯昏黄，照在石板路上。风吹过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走到学堂门口，小雨停下。
“你看。”她指着里面。
学堂的窗户亮着灯。几个小女孩坐在课桌前写字，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的。
“她们昨天还不会握笔。”小雨轻声说，“今天能写自己的名字了。”
林青看着那些影子，心里忽然踏实下来。
“你做得很好。”他说。
“我们做得很好。”小雨看着他，“不是你一个人。”
林青点点头。
小雨拉起他的手：“明天还能一起吃饭吗？”
林青反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做，我就来。”
小雨笑了。
他们站在学堂门口，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