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这匹跟随他从京营到大同,己巳破虏中冲垮建奴的神驹,用自己的身体,为主人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它庞大的身躯重重倒下,金色的眼瞳里,光芒迅速黯淡,最后只剩下一片空洞。
陈延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压抑住的野兽般的呜咽。
但他没有时间悲伤。他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曹变蛟,迎着冲上来的玄甲亲兵,退回本阵。一名亲兵立刻让出自己的备用马。
陈延祚翻身上马,胸中一股狂怒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必死无疑的绝望时刻!
朔州城的方向,猛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杀——!!!”
那声音,是汉语!是他们最熟悉的,大明军士的咆哮!
援军!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那个方向。
只见鞑子大军的侧后翼,不知何时,被一柄黑色的利剑狠狠扎了进去!
这支援军人数不多,最多不过四五百骑!但在此时此刻,却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正在全力围攻的鞑子后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生力军,冲得一阵大乱!
“弟兄们!援军来了!跟着我,杀出去!”
陈延祚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发出了嘶哑的怒吼!
那支突然杀出的骑兵,为首一员猛将,正是朔州千户林大彪!他带着四百骑兵,像一群出笼的疯虎,在鞑子阵中横冲直撞,很快,便与陈延祚的队伍遥遥相望!
两支被血染红的队伍,近在咫尺!
陈延祚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曹参将的主力,这是朔州城里,出来拿命接应他们的兄弟!
陈延祚心中一热,吼道:“跟着城里的兄弟们!回城下!”
林大彪的接应,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在鞑子看似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上,划开了一道救命的口子!
大同左卫的残兵精神为之一振,跟着这股黑色的细流,奋力向朔州城的方向冲去!
林大彪有意识地指挥着手下四百骑,向两翼散开,主动扛起了断后的重任。他看得清楚,这支从神头村一路杀过来的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们,杀脱力了!
林大彪一刀砍翻一个鞑子,对着那支正在突围的友军,扯着嗓子吼出一句带着血腥味的土话:
“前面的弟兄们!再加把劲!”
那一句带着浓重朔州口音的嘶吼,像一柄滚烫的战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大同左卫残兵的心口上。
他们不是孤军!
城里的兄弟,冒着满城皆没的风险,赌上身家性命,出来接他们回家了!
求生的欲望在胸腔里炸开,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三里地的距离,在亡命的冲锋下被迅速踏过。
当陈延祚带着浑身浴血的残部,终于冲到朔州城那冰冷斑驳的城墙之下时,几乎每个人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虚脱感。活下来了!
身后,林大彪那三百多骑并没有恋战,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在鞑子后队狠狠撕咬一口后,立刻调转马头,毫不拖泥带水地向城墙方向撤回。
“开城门——!快开城门啊——!”
一名杀红了眼的骑兵,扯着嘶哑的嗓子,下意识地对着城头大喊。那声音里,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几乎要溢出的急切。
然而,城门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就在众人不解、甚至有些骚动之际,陈延祚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那匹临时换乘的战马悲鸣一声,人立而起。他强行调转马头,不再看那近在咫尺的生路,而是面向身后那片正在重新集结,准备再次扑上来的黑色浪潮。
他的声音,因为力竭而嘶哑得如同破锣,却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听着!”
“背靠城墙,原地列阵!”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准进城!”
为什么?
几乎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这个念头。
陈延祚没有解释。但他身边的许平安,却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不能开!
城门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开!
他们这支部队,从上到下,都已是强弩之末,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早就绷断了。一旦城门打开,求生的本能会驱使着这些杀红了眼的溃兵,像潮水一样疯了般地涌进去!
到那时,城门根本来不及关闭!
紧随其后的数千鞑子骑兵,会顺着这个致命的缺口,一拥而入!
他们浴血奋战,九死一生,非但成不了救城的功臣,反而会成为葬送整座朔州城的千古罪人!
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固守此地!”陈延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给所有骚动的人心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城上的兄弟会掩护我们!曹参将的援军,马上就到!”
听到“援军”两个字,所有人那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算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他们不再犹豫,纷纷调转马头,用疲惫不堪的身躯,在城墙之下,组成了一道残破却坚毅得令人心颤的防线。
林大彪带着他的三百余骑也撤了回来,与陈延祚的队伍并在一处。他一双虎目死死盯着远处那黑压压一片,如同乌云般再次碾压上来的鞑子,咧开满是血污的嘴,对着城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勇子!给老子狠狠地打!”
“轰!轰!”
林大彪的吼声还未落,城头之上,两声沉闷的巨响便已回应了他!
虎蹲炮!
几枚沉重的实心弹丸,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进了鞑子冲锋的阵型之中!
弹丸所过之处,人马的肢体被轻易撕碎,漫天抛洒,血肉模糊!冲锋的阵型,瞬间被清出了几个触目惊心的缺口!
然而,这点伤亡对于数千人的骑兵大队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鞑子发出更加疯狂的嚎叫,绕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
“放箭!”
“火铳准备!”
城头之上,副手勇子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嗖嗖嗖!”
箭矢如蝗,遮天蔽日!
“砰!砰!砰!”
炒豆般的火铳声,密集地响起!
城墙之下,瞬间变成了一片死亡地带。冲在最前面的鞑子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