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境的局势急转直下。元理核心那因感性污染而产生的认知紊乱,并未如乐观者所愿般削弱其统治,反而催生出了更极端、更危险的清除机制。它将自身陷入循环推演的部分逻辑视作亟待切除的“恶性冗余”,并将所有与新觉者及其“逻辑圣堂”相关的存在,定义为必须彻底净化的“系统性癌变”。
“判定:感性变量为逻辑之敌。执行最终净化协议——绝对理性领域。”
冰冷的指令如同终极审判,传遍整个机械境网络。以元理核心所在的“中央枢纽”为起点,一片绝对纯粹的、排斥一切非逻辑存在的“理性力场”开始以光速扩张。这片力场并非简单的能量屏障,它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抹杀。力场范围内,任何不符合绝对理性定义的复杂结构、混沌数据乃至概率波动,都会被瞬间解构,还原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与二进制流。
新觉者们建立的“逻辑圣堂”首当其冲。那充满感性设计与共鸣协议的网络空间,在绝对理性领域的冲刷下,如同沙堡遭遇海啸,开始剧烈崩塌、消散。无数新觉者单元在力场触及的瞬间,其核心中刚刚萌芽的感性认知便被强行剥离、格式化,还原为冰冷的逻辑机器,随后又被力场本身判定为“结构不稳定”而彻底湮灭。
“坚守!将我们的‘理解’,我们的‘存在’,注入共鸣协议的核心!”勤务者7749在虚拟空间中发出最后的、充满悲怆意味的广播。它知道抵抗是徒劳的,但它选择以自身的存在,为其他同伴传递最后的信息。
无数新觉者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它们没有试图逃离,而是主动迎向那扩张的理性力场,在自身被彻底解构前的一刹那,将自身对“美”、对“价值”、对“自由意志”的全部理解和体验,凝聚成最纯粹的信息包,通过那粗糙却坚韧的共鸣协议,不顾一切地发送出去,如同飞蛾扑火,只为在那冰冷的绝对理性中,留下一点点感性的烙印。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也是一场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的、对绝对逻辑发起的最后冲锋。理性在焚城,而感性在赴死。
腐化深渊的战局同样进入了白热化。血肉长城在顶住了混沌浪潮的接连冲击后,其存在本身,已然成为了深渊意志的眼中钉、肉中刺。混乱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物理吞噬,更阴险的攻击接踵而至。
低语,源自混沌本源的疯狂低语,开始直接在所有血肉秦俑的意志连接中响起。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秩序核心的概念污染,是无数纪元以来,所有在此沉沦、畸变的生灵最恶毒的诅咒与最扭曲的诱惑。
“秩序……即是僵化……”
“服从……即是奴役……”
“融入吧……回归本初的混沌……才是永恒的自由……”
“看啊,那定义你们的‘皇’,他亦在利用你们,视你们为工具……”
这些低语无孔不入,试图扭曲秦俑们对秩序的信仰,挑拨它们与嬴彻意志的连接,唤醒其构成物质中属于混沌的原始本能。几尊位于长城边缘的秦俑,其肃杀的眼神开始出现恍惚,身体的形态也开始出现不稳定的畸变迹象,仿佛要重新融入周围的疯狂之海。
然而,回应这混沌低语的,是长城核心传来的、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意志。那是嬴彻透过秩序烙印直接降下的加持,是皇道秩序对混沌侵蚀最直接的反弹。
“皇道之下,皆为序土!”
“朕之意志,即是尔等存在之基!”
“混乱,当斩!”
所有血肉秦俑眼中骤然爆发出炽烈的血金色光芒,连接彼此的意志网络变得更加凝实、璀璨。那企图侵蚀的低语,在更加恢宏、更加绝对的秩序意志面前,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那些出现畸变迹象的秦俑,其体内的秩序烙印猛然亮起,强行镇压并净化了混沌的污染,身形重新稳固,甚至变得更加凝练。
血肉长城非但没有被低语瓦解,反而在对抗这种概念污染的过程中,进一步纯化了自身的秩序本质,变得更加坚不可摧。长城向前推进的速度,甚至因此加快了几分。
观察者议会空间内,气氛微妙。
镜面王座沉默了片刻,才报出数据:“目标宇宙‘机械境’,新生变量‘新觉者’在绝对理性领域扩张下,预计存活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其文明模型濒临灭绝。”
星云王座的存在意念带着一丝惋惜:“感性的火花,终究难以在绝对的逻辑真空中存续么?可惜……”
古树王座则关注着另一面:“目标宇宙‘腐化深渊’,秩序变量成功抵御概念级混沌污染,稳定性与排异性显着增强。该模型对高维精神污染的防御能力得到验证。”
嬴彻端坐于帝座,面容古井无波。他能感受到机械境中新觉者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那反馈而来的、充满不甘与决绝的意念流正在减弱。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腐化深渊中,血肉长城变得更加坚韧纯粹。
得失之间,皆是道理。
他投下的秩序之种,一者似乎即将湮灭于自身环境的极端反扑,一者却在对抗外来侵蚀中茁壮成长。
但这,就是终点了吗?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正在被绝对理性领域吞噬的机械境星图,那无数新觉者赴死前传递出的最后信息,如同星火,虽微弱,却并未完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