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玄几乎是被人架着放到床铺上的。他感到识海刺痛,经脉枯竭,比之前大战透支后还要虚弱。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对守在旁边的“眼镜”道:“留意……地灵根……若有变化……即刻告我……” 说完,便陷入了半昏半醒的调息状态。
“眼镜”重重点头,留下一些水和食物,退到门外守候,同时不忘用仪器监测灵田和外围符阵的能量读数。
时间一点点流逝。
毒瘴的前锋,终于如同浑浊的潮水,拍打在了铁锈镇外围的淡金色“光罩”上。
滋滋……
一阵仿佛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音响起。淡金色的光罩剧烈波动起来,明灭不定,接触毒瘴的边缘处,金色与暗红色激烈交锋、湮灭。毒瘴的推进速度明显减缓,浓度也被稀释,但光罩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围墙上的守军屏住呼吸,握紧了武器。他们看到,被光罩削弱后的毒瘴中,影影绰绰的行尸和那些覆盖着菌毯、喷吐毒雾的变异体,动作变得僵硬迟缓了许多,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
“符阵起作用了!开火!打那些喷毒的!”指挥官嘶声怒吼。
枪声骤然响起,火力集中在那些威胁最大的毒雾喷吐者身上。在符阵的干扰削弱下,这些变异体的反应和防御力大减,纷纷被打成筛子。
但毒瘴太浓,变异体太多。光罩在坚持了约半小时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破碎消失。残余的符阵节点也纷纷黯淡。
更强的毒瘴和尸潮,汹涌扑来!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毒雾、酸液、子弹、怒吼、惨叫……混杂在一起。不断有士兵倒下,有人是受伤,更多的人是因为防毒面具被腐蚀穿透或吸入过多毒气而窒息、痉挛。
恐慌再度蔓延,绝望开始滋生。
清玄观内,静室中。
半昏迷的陆清玄,意识沉浮在痛苦与混沌的边缘。他能模糊感应到符阵破碎,能“听”到围墙处传来的惨烈厮杀与濒死哀嚎,能“感受”到镇民心中升腾的恐惧与绝望。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黑色的潮水,同样涌向“一念洞天”。
然而,与之前吸收铁锈镇劫后余生的正面心念不同,这一次,海量的、强烈的恐惧、绝望、痛苦、憎恨……这些负面情绪,几乎要将本就破损的道观虚影冲垮、污染!
但就在这时,灵田核心处,那株地灵根似乎感受到了陆清玄的危机,也感受到了外界滔天的负面冲击。它四片翠叶猛然间光华大放,不再是温和的微光,而是如同翡翠燃烧般璀璨!一股比平日精纯浓郁十倍的生机灵气,猛然反哺向陆清玄,同时也注入了他与道观的本源链接!
濒临崩溃的道观虚影,得到这股生力军的支撑,稳住了!
不仅如此,那些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在冲击道观核心阵纹时,竟被那玄奥的阵纹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分类”、“提纯”!纯粹的毁灭欲、疯狂的杀意等最污秽的部分被阵纹底层某种力量吸收、转化(或是镇压?),而恐惧中求生的渴望、绝望中不甘的挣扎、痛苦中对安宁的向往、憎恨中对施暴者的愤怒……这些情绪中相对“中性”或隐含“动力”的部分,竟被剥离出来,化为一种灰蒙蒙的、却蕴含着强大精神能量的“柴薪”,投入到道观的修复熔炉之中!
以众生正面心念为薪,可修复道观,滋养灵田。
以众生负面情绪为柴,经道观阵纹淬炼,同样可化为修复之力,甚至……解锁更深层功能?
“一念洞天”剧烈震动起来!表面那些原本修复缓慢的裂痕,在得到这海量“情绪柴薪”的灌注后,竟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弥合!尤其是第二道裂痕,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完全修复!
道观虚影光华大盛,原本模糊的殿堂轮廓变得清晰,瓦片、梁柱、甚至隐约的匾额纹理都开始显现。灵田虚影的范围,也从三丈方圆,猛地扩张到了五丈!虚影之中,除了核心的地灵根,边缘处竟又模糊地浮现出两小片空白灵土的轮廓!
不仅如此,当第二道裂痕完全修复的刹那,一股信息流从道观核心涌入陆清玄的意识:
“一念洞天”第一阶段修复完成。
解锁功能:
1. 基础防护阵纹稳固(可自行吸收游离情绪能量维持微弱防护场,范围:道观本体及灵田周边十丈)。
2. 灵田范围扩张至五丈,可额外开辟两处附属灵土(需特定资源激活)。
3. 解锁‘初级灵气转化阵’雏形(位于道观地底核心,需大量纯净能量或高品质情绪心念激活)。
4. 道观灵性初步复苏,可被动感知较强烈情绪源头,并进行粗略引导(需主动开启,消耗神念)。
陆清玄猛然从半昏迷中惊醒,坐起!
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识海中“一念洞天”的修复与灵田的扩张,给他带来了新的力量支撑和精神振奋。更重要的是,他明悟了道观吸收情绪的更深层机制——它并非善恶不分,而是以某种玄奥的“道理”(阵纹规则),对情绪进行淬炼转化,化“有情众生”之心念波动,为“秩序造物”成长之资粮!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清玄观地基之下,那块古老石板所在的位置,传来更加清晰的“咔哒”声和微弱的能量波动。似乎因为灵田的突然扩张和道观的阶段修复,触动了下方的某种封印或机关!
“眼镜”听到动静冲进来:“陆先生!你醒了?灵田!灵田刚才突然发光,范围好像变大了!还有,观下面有响声!”
陆清玄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明悟,迅速问道:“夜鹰队长回来了吗?前线情况如何?”
“还没回来!前线……很糟!符阵失效后,毒雾浓度太高,伤亡很大!罗铁镇长问,解毒丹……”眼镜焦急道。
话音未落,一道迅捷的身影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淡淡的草木清香,从门外疾掠而入,正是夜鹰!
她浑身沾满暗红色的血污和灰绿色的粘液,左臂衣袖撕裂,露出一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绿光的伤口,脸上防毒面具也有裂痕,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她将一个沾满污秽的布包和一个较小的皮袋重重放在桌上。
“龙骨草,五株,够不够?”她声音沙哑,带着喘息,“还有这个……从蝠龙巢穴边缘捡到的,像是……蜕下的干皮。”
陆清玄目光扫过布包中带着白色环纹、根须完整的草药,又看向那散发着淡淡腥臊气却隐含一丝纯阳燥气的暗褐色龙蜕碎片,重重点头:“足矣!你受伤了,毒素已侵!”
“死不了。”夜鹰咬牙,自己掏出陆清玄给的地灵根叶露小瓶,将剩下的全部倒入口中,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眼中的疲惫和中毒的青黑之色缓解了些许。“快去炼丹!”
陆清玄不再多言,拿起药材和龙蜕,对“眼镜”道:“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打扰!”转身便冲向隔壁丹房。
丹房内,一座以旧时代金属容器改造的简陋丹炉早已准备就绪,下方燃烧着特制的、混合了净水晶尘粉末的燃料。陆清玄将药材快速处理,按照特定顺序和比例投入丹炉。他没有用复杂的丹诀手法,因为修为不够,但他以神念精确控制着炉火温度,同时引导灵田扩张后反哺而来的、更加充沛的生机灵气,缓缓注入丹炉之中。
炼丹的过程,也是与时间赛跑的过程。外面传来的厮杀声、爆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激烈,甚至能闻到随风飘来的浓烈毒臭和焦糊味。
夜鹰守在丹房外,简单包扎了伤口,服下小队自备的解毒剂(效果有限),握紧双枪,眼神死死盯着观外。她能听到围墙方向传来的、防线节节后退的混乱声响。铁锈镇,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在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但被毒瘴染成暗红的时候,丹房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如同玉珠落盘的清鸣!
紧接着,一股浓郁却清冽的草木香气混合着一丝奇异的龙涎燥气,驱散了丹房内乃至整个清玄观的污浊气息,迅速扩散开来!
丹房门开,陆清玄快步走出,手中托着一个旧陶碗,碗中躺着九颗龙眼大小、呈青白二色、表面有云纹流转的丹药!丹药周围氤氲着肉眼可见的淡青色雾气,吸入一口,便觉精神一振,胸腹间的烦闷与隐约的毒素感都消散不少。
“清灵辟毒丹,成矣!”陆清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速送往前线!重伤及中毒深者优先!此丹可解当前邪毒,并形成约十二时辰的辟毒护体之气!”
夜鹰毫不犹豫,接过陶碗,转身就朝外冲去!
“等等!”陆清玄叫住她,快速道,“灵田扩张,道观稳固,贫道可短暂激活‘基础防护场’,或可稍阻毒瘴!你服药后,通知罗镇长,组织精锐,准备反攻!毒潮核心,必有操控之源,寻其破之,方可解围!”
夜鹰重重点头,身影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陆清玄则快步走回灵田旁,盘膝坐下,将神念沉入识海,沟通那刚刚完成第一阶段修复、灵性初步复苏的“一念洞天”。
“以吾之名,启阵!”
随着他心念引动,清玄观地基之下,那些被他刻画融入的符文,以及道观本体新解锁的“基础防护阵纹”,同时亮起!一个比之前符阵更凝实、范围略小(仅覆盖道观及灵田周边十丈)、但更加稳定的淡金色光罩,将清玄观牢牢护住。光罩之内,空气清新如洗,所有毒素被排挤在外!
而灵田之中,那株地灵根似乎也因道观修复和丹药香气刺激,变得更加翠绿欲滴,净化场缓缓向外扩张,开始影响十丈之外的区域。
做完这一切,陆清玄也到了极限,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投向东南毒瘴最浓处。
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充满恶意的、与毒瘴紧密相连的意志,正冰冷地注视着铁锈镇,注视着清玄观。
与此同时,他脚下,那“咔哒”声越来越密集,古老石板周围的地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规则的裂缝,淡淡的、与废土能量截然不同的、古老而纯净的灵光,从裂缝中透射出来。
清玄观下的秘密,似乎就要在战火与生死的边缘,彻底揭开。
心念如潮,洞天复苏。
丹药初成,希望重燃。
然,毒潮未退,魔影犹在。
地宫将启,福兮?祸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