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申时初刻。
清玄观那扇简陋却结实的木门缓缓打开。
观前空地上,已经按照陆清玄简单指点的方位,用石灰划出了排队区域和等候区域。罗铁派了四名精干且脸熟的治安队员维持秩序。栅栏外,早已聚集了超过百名镇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中大多带着期盼、敬畏,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好奇。
第一批五十个名额,是按照罗铁拟定的名单放人的。大多是家中有重伤员的家属,或者本身残疾年迈、在战斗中失去亲人者。
人群安静地、缓慢地通过栅栏门,进入空地。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仙观”——虽然看起来只是比寻常废墟房屋结实整洁些,但那股莫名的、让人心神安宁的气息是做不了假的。尤其是靠近观门时,呼吸明显顺畅,连日的恐慌和疲惫都似乎减轻了些。
偏厦门口,摆了一张旧桌子。夜鹰坐在桌后,身上穿着洗干净的旧战斗服,左臂伤口处包扎得严严实实,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战斧抱着胳膊站在她身侧,像一尊门神。羽箭在稍远处警戒。“眼镜”则在旁边支了个小摊,摆弄着一些简陋的检测仪器和草药。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个老妇人,牵着个瘦骨嶙峋、不停咳嗽的小女孩。老妇人颤巍巍地说着感谢的话,说儿子在守围墙时死了,就剩下她和这个有肺病的孙女,听说观里的“仙气”能治病,就想来试试。
夜鹰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让“眼镜”给小女孩简单检查了一下(辐射尘吸入导致的慢性肺炎和营养不良),然后从旁边一个罐子里,舀出半碗温热的、泛着淡淡绿色的“地薯叶汤”(地灵根旁生出的普通藤蔓叶片所煮,有微弱清热润肺效果),递给小女孩,又包了一小包晒干的、有消炎作用的普通变异草药给老妇人,低声说了用法。
老妇人千恩万谢,领着小女孩到旁边空地指定的休息区坐下,让孩子慢慢喝汤。小女孩喝了几口,咳嗽竟然真的缓和了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老妇人看着,眼泪就下来了,不住地朝着清玄观主殿方向合十鞠躬。
夜鹰清晰地看到,一丝丝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混合着感激、希望、如释重负的“情绪流”,从老妇人和小女孩身上升起,汇入清玄观,最终似乎被观中某个存在吸收。
紧接着,是一个在战斗中失去一条腿的年轻守卫,拄着拐杖,他的妻子扶着他。年轻人脸上有悲伤,但更多的是迷茫和对未来的恐惧。夜鹰检查了他的伤口(处理得不错,没有感染),让“眼镜”给了他一小包“强身散”残渣混合的伤药。陆清玄并未现身,但夜鹰按照他事先的吩咐,对那年轻人说了几句:“活着,就有希望。清玄观在此,秩序在此。好好养伤,以后或许有你能做的事。”
年轻人浑身一震,眼中的迷茫似乎消散了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和他妻子身上,也升起了不同的情绪——悲伤中掺杂了新的坚定,以及对“秩序”和“未来”的微弱期盼。
一个接一个,有的来求药,有的只是来坐坐,感受一下“仙气”,对着观门默默流泪或祈祷。夜鹰处理得有些生疏,但足够冷静和公正。战斧的块头也有效地杜绝了任何可能的骚动。
陆清玄只在中间出现了大约一刻钟。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在观门口站了一会儿,目光平和地扫过在场众人。但他出现的那一刻,整个空地的气氛都为之一肃,随即是更加浓烈的敬畏与感激之情汇聚而来。他甚至没有动用“鉴心术”,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情绪。
他注意到,那些纯粹的、正向的情绪,被“一念洞天”吸收后,转化为的修复能量更加精纯、温和,对灵田的反哺也更加“滋养”。而少数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目光闪烁、心怀鬼胎(可能是想偷窥或打听秘密)的家伙,他们散发的杂乱、阴暗情绪,虽然也被吸收,但转化效率低得多,甚至需要道观阵纹额外“过滤”。
“果然,质胜于量,序优于乱。”陆清玄心中明悟更深。主动引导、建立秩序、获取正向心念,才是可持续发展之道。
申时末,当日开放结束。镇民们在治安队员的引导下,依依不舍地散去。空地上恢复了宁静,只留下一些凌乱的脚印。
夜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处理这些琐事比打架还累。但她看向清玄观,能感觉到,观宇似乎更“亮”了一些,灵田的翠光也似乎更润泽了。
“感觉怎么样?”陆清玄走过来。
“还行。”夜鹰实话实说,“比想象中……有点用。”她指的是那些镇民情绪的变化和对清玄观隐约的归属感。
“辛苦你了。”陆清玄道,“明日我或许可以尝试,在辰时开放时,于观前简单讲述一些养生静心、或辨识寻常毒草瘴气的小常识。”
夜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眼神表示同意。
就在这时,“眼镜”抱着终端跑了过来,脸色有些严肃:“陆先生,头儿,我监测到一些异常信号。”
“什么信号?”
“很微弱,间断性的,加密方式很先进,不是我们已知的附近聚居地或匪帮的制式。”“眼镜”调出频谱图,“信号源方向……大致在西北偏北,距离不明。内容无法破译,但能量特征……和之前‘进化之家’那个墨菲斯队伍里某些设备的残留波动,有相似之处。”
陆清玄和夜鹰对视一眼。
西北偏北,那是远离“腐烂沼泽”和“猩红主宰者”逃窜方向的地域,也是更大、更未知的废土深处。
“进化之家”……这么快就有新的动静了?还是只是巧合?
清玄观刚刚开放,秩序初立,新的风波,似乎已在天边隐约酝酿。
夜色渐沉,清玄观的灯火在废墟中孤独而坚定地亮着。观外,铁锈镇在疲惫中沉睡;观内,灵田静谧生长;而遥远的西北方向,未知的阴影正在移动。
前路已明,道途且长。这第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