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西，鬼哭涧。
凛冽的北风如同裹挟着无数冤魂的哭嚎，在狭窄陡峭的涧谷中肆意冲撞、盘旋。风刃刮过嶙峋的怪石，发出尖锐刺耳的呜咽，卷起地上尚未凝固的、粘稠发黑的血浆，混合着被踩踏成泥的腐叶、破碎的骨渣、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带着诡异甜腻气息的毒雾和呛人的石灰粉尘，形成一股令人肠胃翻江倒海、几欲窒息的甜腥恶臭。这气味浓烈得仿佛有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胸口。
涧底伏尸遍地，残肢断臂交错，破碎的甲胄和染血的蛮族皮袄散落各处，描绘出一幅地狱般的景象。隐鳞卫，这支萧厉麾下最神秘也最高效的力量，此刻正如同最精准、最冷酷的清道夫，无声地穿梭于尸山血海之间。他们动作迅捷而有序，两人一组，一人用特制的钩索拖拽尸体，另一人则迅速检查、搜刮有价值的物品，随后将尸体投入涧底深处早已挖掘好的巨大深坑。坑边，另一队隐鳞卫正沉默地倾倒着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粉，药粉遇血即燃，腾起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吞噬着血肉，只留下焦黑的痕迹和更浓烈的焦糊味。他们配合默契，眼神冰冷，仿佛处理的不是曾经鲜活的生命，而是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只有风啸、火焰的噼啪和偶尔尸体滑落坑底的闷响，构成一曲残酷的安魂曲。
严武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显得格外凝重。他踏过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蛮族战士尸体，蹲下身，目光落在一堆焦黑的残骸旁。那是蛮族萨满最后的痕迹，几乎与焦土融为一体。他伸出戴着鹿皮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灰烬，露出半截被熏得漆黑的弯曲骨匕。骨匕上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此刻符文沟壑里填满了凝固的、暗红色的污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旁边，是几块碎裂的陶罐残片，边缘锋利，上面同样沾染着暗褐色的污渍，隐约可见罐壁上描绘着扭曲的、类似眼睛的图案。严武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警惕，他取出一块厚实的油布，极其谨慎地将骨匕和碎片包裹起来，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收拾最危险的毒物。
“世子，”严武捧着油布包，走到负手而立的萧厉身边，声音低沉，“这是那萨满施法的核心器物，污秽歹毒，邪气深重，恐有后患。其残留的气息，连属下都感到心神不宁。”
萧厉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影如同他自身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将一卷泛着陈旧光泽的兽皮航海图递到他手中。萧厉接过图卷，指尖拂过那坚韧而冰凉的皮面，目光落在上面用朱砂精心勾勒出的、蜿蜒曲折深入那片被标注为“迷雾海”的未知区域的航线上。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航线的终点处，那里用同样殷红的朱砂写着三个蝇头小字——「迷雾岛」。字迹虽小，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诱惑力。
“真正的航路，在老金头脑子里，刻在他的记忆深处。”萧厉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但这张图，足以让龙四海明白，我们的交易，依旧作数。他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他缓缓卷起海图，目光转向肃立在一旁的隐鳞卫头领。
此人身材中等，穿着与其他隐鳞卫无异的黑色劲装，脸上覆盖着只露出双眼的黑色面罩，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里瞬间就会被遗忘。唯有那双眼睛，在幽暗的火光映照下，锐利如鹰隼，冰冷似寒潭，仿佛能穿透人心，看透一切虚妄。他正是手持黑龙令副令，星夜兼程赶来支援的隐鳞卫副统领——代号“夜枭”。
“今夜之功，萧某记下了。”萧厉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回城后，所有参战隐鳞卫兄弟，每人赏十两黄金，三枚‘淬体丸’。”
夜枭闻声，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身后的数十名隐鳞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宛如一人。夜枭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为令主效死，分内之事。黄金可免，淬体丸…属下代兄弟们谢令主厚赐！”他身后的隐鳞卫虽无声，但那微微挺直的脊背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热切，却道尽了他们内心的激动。淬体丸虽远不及传说中的金髓皂那般夺天地造化，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卡在凡俗武道巅峰、苦苦寻求突破契机的武者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是足以改变命运轨迹的珍贵机会！
“黄金照赏，淬体丸照给。”萧厉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跟着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规矩。严统领，带上莫七的人头，我们回城！”
当这支浑身浴血、带着浓重煞气的队伍如同幽灵般悄然返回黑水城，将青云阁执法长老、“追风剑”莫七那颗须发皆张、双目圆睁、凝固着无尽惊骇与不甘的头颅，高高悬挂在城门楼最高的旗杆上时，整个守军大营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连日被蛮族围困、同袍死伤惨重、物资匮乏带来的压抑、绝望和疲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城头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欢呼和咆哮！
“是莫七！青云阁的追风剑莫七！”一个满脸血污的老兵指着旗杆，声音嘶哑却充满狂喜。
“世子威武！严统领威武！”年轻的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长矛，激动得满脸通红。
“杀得好！杀光这些狗娘养的杂碎！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怒吼声此起彼伏，饱含着刻骨的仇恨和宣泄的快意。
莫七这颗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头颅，此刻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任何丰厚的赏赐都更有力地鼓舞着士气！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守城士卒的心中。原本因疲惫而黯淡的眼神，此刻重新燃起了熊熊战火；握着兵器的手臂，仿佛凭空生出了无穷的力量；佝偻的脊背也挺直了。一股无形的、名为“希望”和“复仇”的火焰，在黑水城头熊熊燃烧起来！
萧厉独立于城楼最高处，凛冽的寒风卷动着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他俯视着城外连绵不绝、如同星火燎原般的蛮族营火，感受着脚下城砖传递而来的、因士卒欢呼而产生的微微震动，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由绝望转为昂扬的炽热气息。他微微侧首，对身旁帷帽轻纱遮面、身姿窈窕的崔清芷低声道：“民心可用，军心可用。时机已至，金髓皂的生意，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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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备府深处，一间被重重机关和精锐护卫把守的地窖。
这里的温度比外界更加阴冷刺骨，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地窖中央，一块通体莹白、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巨大寒玉台静静矗立。玉台之上，最后一块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温润琥珀色的膏体，正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金色光晕。膏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沙在缓缓流淌、沉浮，构成玄奥莫测的纹路。这正是世间罕有的奇珍——金髓皂。在四周镶嵌的夜明珠柔和光线下，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宁静、通体舒泰的草木清香，与地窖的阴寒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仿佛黑暗中的一点灵光。
萧厉盘膝坐于寒玉台前，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强行逆转药性、透支神念后的苍白，甚至能隐约看到他太阳穴处细微的青筋在微微跳动。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如同两点寒星，牢牢锁定在眼前的金髓皂上。
“灵脂仅剩这些，成败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气，一股比地窖寒气更加冰冷、更加凝练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识海之中，神念之力再次被调动，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冲击或精妙的剥离引导，而是如同最精密、最稳定的刻刀，小心翼翼地探出，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切入金髓皂内部那稳固而复杂的灵力结构网络之中。
这一次，他要做的不是救人，而是“分解”与“稀释”。完整的金髓皂，蕴含的灵脉本源之力过于霸道和珍贵，足以让龙四海这等雄踞一方的巨擘为之疯狂搏命。但萧厉需要的，是能快速流通、形成稳定财源、更能惠及普通士卒、凝聚军心民心的“通货”。他需要将这块稀世珍宝的效用最大化，转化为支撑这场艰苦守城战的基石。
无形的神念丝线，在金髓皂内部那由磅礴灵力构筑的、繁复精密的网络中小心翼翼地穿行、切割。每一次切割都精准无比，将其中蕴含的一丝丝、米粒大小的纯净灵脉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地分割、包裹、隔绝开来，避免其狂暴的能量相互冲撞。同时，他心念微动，一旁数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罐被无形之力揭开罐盖。罐中盛放着提前调配好的“基底”——那是用上好的牛油、羊油混合了少量采集自灵山雾谷的晨露（灵露），以及研磨成极细粉末的凝气芝调制而成，质地均匀，散发着淡淡的油脂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融！”萧厉口中低喝，如同下达神谕。
被神念分割包裹好的、米粒大小的纯净灵脉本源之力，在他的精准控制下，如同拥有生命般，被缓缓引导着，注入不同的油脂基底玉罐之中。本源之力甫一接触温热的油脂基底，瞬间如同滚烫的金液滴入温油，璀璨的金光一闪而逝，狂暴的本源之力迅速扩散、溶解、融合。大量温和的油脂基底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迅速中和、包裹、稀释着那霸道的力量。原本凝聚成琥珀色固态的金髓皂，在神念的持续操控下，如同融化的黄金溶液，均匀地分流、滴落，精准地融入那数个大罐的油脂之中。
整个地窖内，原本就存在的草木清香非但没有因为稀释而减弱，反而因为本源之力的扩散而变得更加清雅、悠长、沁人心脾。那香气仿佛能洗涤神魂，驱散疲惫，让一旁肃立的崔府心腹工匠们精神都为之一振，眼中充满了敬畏。
最终，当最后一丝璀璨的金液完全融入油脂基底，萧厉缓缓收回神念，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显苍白，但疲惫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在他面前，那块价值连城的完整金髓皂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四大罐呈现淡金色、质地均匀细腻如同最上等凝脂、散发着柔和光晕与清雅悠长草木清香的膏体。膏体表面光滑如镜，内里仿佛有淡淡的金霞流转。
“洗髓膏——成！”萧厉长长舒了一口气，胸腔中积压的浊气仿佛也随之排出。虽然稀释后的效果远不如完整的金髓皂那般脱胎换骨、延寿一甲子，但长期使用，对于淬炼筋骨皮膜、疏通经络淤塞、快速恢复体力精力、甚至缓慢滋养气血，都有着显着的效果。尤其适合军中那些常年打熬身体、伤痕累累、急需固本培元的悍卒！
“取器皿来！”萧厉沉声吩咐。
早已屏息凝神、等候多时的崔府心腹工匠们立刻上前。他们动作麻利而精准，取出一排排特制的、内壁光滑的圆形木模，以及边缘被打磨得极其锋利的薄钢刮刀。工匠们用长柄木勺舀起温热的、如同流动阳光般的洗髓膏，小心翼翼地注入木模之中，再用刮刀轻轻刮去多余的部分，确保每一份膏体都分量精准、表面平整。随后，将同样特制的、底部压印着简洁古朴“崔”字徽记的圆形锡盒扣上，轻轻一压，一枚枚精致小巧的锡盒便制作完成。
很快，四百个闪烁着淡淡金属光泽、盒盖印有“崔”字徽记的锡盒，整齐地排列在冰冷的寒玉台上。淡金色的膏体在盒中微微荡漾，如同凝固的阳光，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此物名为‘金风玉露膏’。”萧厉拿起其中一盒，递给一旁肃立、眼中难掩激动之色的崔府大管家崔安，“对外宣称，乃崔家秘传古方，采深山灵药精华，辅以秘法耗时九九八十一日精心熬制而成，有强筋健骨、祛除暗伤旧疾、快速恢复体力精力、固本培元之奇效。首批仅得四百盒，优先供应守城有功将士及伤残兵卒。”
崔安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小小的锡盒，入手温润，那提神醒脑、仿佛能涤荡疲惫的清香更是让他精神一振。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世子，此物一出，必能如甘霖降于旱地，极大振奋军心！只是…此等神物，定价几何？如何分配，方能既显恩赏，又不失公允？”
“暂不定价。”萧厉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人心的精光，“以军功兑换！此为激励将士奋勇杀敌之根本。告示明示：斩普通蛮兵一人，凭首级或左耳及军牌佐证，可兑‘金风玉露膏’一盒。斩蛮族十夫长或萨满学徒一人，可兑五盒。斩百夫长或正式萨满，兑二十盒！以此类推，上不封顶！另，严统领处有详细名单，所有重伤不退、临危不惧、立下殊勋者，无论军职高低，皆由守备府额外赏赐！此乃抚恤，亦是榜样！”
“妙！妙极！”崔安闻言，忍不住抚掌赞叹，眼中精光四射，“以战功激励勇武，以膏药固本强军！军心士气，皆可握于掌中！此乃阳谋，光明正大，却让士卒甘之如饴，奋勇争先！”
“放出消息，”萧厉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冷冽，“此膏数量极其有限，乃崔家倾尽库存灵药所制，短期内绝无可能补充。军功兑换，先到先得，兑完即止！待军功兑换之后，若有侥幸剩余，方会以‘崔氏商行’名义，极少量流入城中指定商号，价高者得！另外，”他看向崔清芷，“告诉城里那些嗅觉灵敏的富商大户，若想‘优先’获得此物，为家中老幼或自身康健着想，可用粮草、药材、箭矢、铁锭、滚木礌石等守城急需的军需物资来换！兑换比例…由清芷亲自拟定，视其‘诚意’而定。”
崔清芷立于萧厉身侧，帷帽轻纱下，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清冷而智慧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商海明珠特有的锐利光芒：“夫君放心，妾身明白。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既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空家底，支援城防，又要让他们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趋之若鹜。这其中的分寸，妾身自会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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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膏”的消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猛地泼入一瓢冰水，瞬间在黑水城内炸开，激起了滔天巨浪！
守备府前的告示墙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士卒、军官，甚至还有胆大的平民。识字的大声念诵着告示上的条款，不识字的则焦急地向旁人打听。当“斩蛮兵一人，兑灵膏一盒”的核心条款被反复确认后，所有士卒的眼睛都红了！尤其是那些参与了鬼哭涧伏击战、亲眼目睹了隐鳞卫精锐那非人般的实力、亲身感受过那洗髓膏清香带来的片刻舒爽的士兵，更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提刀再上城墙！
“他娘的！老子昨天在城头豁出命去，砍了两个蛮子的脑袋！还挂在腰上呢！够换两盒！”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硕队正拍着腰间的布包，兴奋地大吼。
“刘老三！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次别跟老子抢前排！老子要攒够五盒！给我家那半大小子打熬筋骨，将来也像世子爷的亲卫那样威风！”另一个瘸着腿的老兵对着同伴喊道，眼中充满了希冀。
“听说了吗？东城的王大户，用足足三十石上好的精米，才从崔家商行换到了一盒！给他那老寒腿多年的老娘抹上，第二天早上，老太太就能扶着墙下地走了！神了！”人群中，一个消息灵通的小贩唾沫横飞地传播着。
“真的假的？这么神？”旁边的人一脸难以置信。
“废话！崔家商号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差过？以前那‘凝香露’、‘百花皂’，哪个不是风靡全城的好东西？这‘金风玉露膏’，听名字就了不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是神仙用的东西！”小贩言之凿凿，引得周围一片惊叹和向往。
兑换处很快排起了蜿蜒的长龙，从守备府门口一直延伸到街角。每一个领到那精致锡盒的士兵，都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贪婪地嗅一口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感受着那淡金色膏体带来的温润触感，然后才无比郑重地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当天夜里，城头值守的士兵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巡逻的步伐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和期盼，目光不时扫向城外蛮族营地的方向，仿佛那里不是敌人，而是一个个行走的“金风玉露膏”。
而那些城中的富商大户，则被崔清芷的手段拿捏得死死的。想要膏药？行！拿真金白银的军需物资来换！价格？没有明码标价，全看崔大小姐的心情和你的“诚意”够不够分量。有粮商仗着库中有粮，试图囤积居奇，抬高粮价。结果第二天就惊恐地发现，守备府优先将极其有限的、流入市场的几盒“金风玉露膏”，以相对“优惠”的比例换给了他的竞争对手！那竞争对手不仅得到了神药，还博得了支援城防的美名。囤积居奇的粮商气得在家跳脚，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以高出市价三成还多的价格，将囤积的粮食“捐”给了守备府，才勉强换回一盒，还得对崔家的人千恩万谢。
短短三日，效果立竿见影！原本因围城而捉襟见肘、几乎见底的守备府库房，竟奇迹般地充实、丰盈起来！粮仓里堆满了麻袋，散发着新粮的香气；箭矢成捆成捆地码放，寒光闪闪；治疗刀伤箭疮的金疮药、止血散堆积如山；甚至还有富户“捐献”的、用于修复城防的粗大铁锭和上好的硬木！连严武看着新补充到城墙上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滚木礌石，以及工匠们连夜修复好的数十架威力巨大的破邪弩，都忍不住咧开嘴，露出连日来难得的畅快笑容。
“世子，少夫人，你们这手段…真是绝了！”严武由衷赞叹，拍着新送来的硬木，“比王爷当年带兵打仗，靠刀枪硬逼着那些奸商筹粮的手段，高明太多了！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萧厉站在巍峨的城头，玄衣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夜色，望向城外蛮族大营深处。那里篝火点点，如同鬼火，隐约间，似乎有几道格外强大、带着阴冷邪异气息的存在正在苏醒、升腾。萨满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城内气氛的微妙变化，驱使那些悍不畏死的魔物攻城的频率明显降低，营地上空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仿佛在酝酿着更加恐怖的攻势。
“膏药只是引子。”萧厉的声音平淡，却带着看透本质的冷冽，“真正让这些平日里锱铢必较的商人甘愿掏出压箱底的老本、甚至不惜得罪同行的，是‘金髓皂’的消息。”
崔清芷立于他身侧，帷帽的轻纱被风吹拂，露出她精致白皙的下颌和微微弯起的唇角，那弧度带着商海明珠特有的锐利与智慧：“不错。龙四海得了完整金髓皂，其手下心腹阿彪当场突破炼体三层瓶颈的消息，我让人‘不经意’地、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透给了城里几个最大商行的东家，以及那些背后有宗门影子的豪族。延寿一甲子，踏入玄妙莫测的修行之路…这个诱惑，足以让他们疯狂，足以让他们压上全部身家，赌一个虚无缥缈却又近在咫尺的未来。‘金风玉露膏’，不过是让他们提前尝到一点甜头，看到一丝真实的希望罢了。让他们相信，金髓皂的存在，绝非虚妄。”
“龙四海那边有消息了吗？”萧厉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城外那几道若隐若现的强大气息。
“有。”影如同鬼魅般从城墙垛口的阴影中浮现，声音低沉而清晰，“龙四海已突破蛮族外围封锁，亲自押运第一批三十船粮草军械，走‘暗河’水道，最迟明晚子时前后，可抵达城西‘老龟潭’。他传话说，航海图备份的位置也已探明，就在乱石礁最大的那块卧牛石底下，由隐鳞卫高手秘密拓印完毕，将随粮船一同送来。另外…”影的声音微微一顿，“他希望能再得一块完整的金髓皂，为此愿再让出运河沿线三座大城的漕运利市，并附赠其麾下船队三年的免费通行权。”
“胃口不小。”萧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告诉他，金髓皂乃天地灵物，炼制极难，非人力可强求。看他的表现。此次粮草若能安全、足量、按时入城，允他一盒‘金风玉露膏’在江南三郡的独家售卖权。至于金髓皂…待他下次带来足以改变北境战局的东西再说。”
“是。”影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老龟潭…”崔清芷望着城西的方向，秀眉微蹙，“那里水道狭窄曲折，两岸怪石嶙峋，密林丛生，极易设伏。蛮族萨满若得到消息，绝不会放过这个截断我们粮道的机会。”
“所以，该我们活动活动筋骨了。”萧厉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出鞘的利剑，“严统领，点齐玄甲营所有尚能一战的弟兄，披甲执锐！影，传令夜枭，抽调两队最精锐的隐鳞卫，随行护卫！我们去‘老龟潭’，接应龙四海的粮船，顺便…”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直刺城外蛮族大营深处那几道升腾的邪异气息，“给那些躲在暗处驱使魔物的萨满，还有可能潜藏在附近、伺机而动的青云阁杂碎，再送一份‘大礼’！让他们知道，黑水城，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寒风卷过冰冷的城头，带着“金风玉露膏”那淡淡的、令人振奋的余香，也带来了城外蛮族营地飘来的、令人作呕的腥臊与硫磺气息。萧厉手扶冰冷粗糙的垛口，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坚硬的石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战鼓的前奏。商道已通，利刃在手，人心可用，军心如虹！接下来，该让那些觊觎北境膏腴之地、祸乱家国安宁的魑魅魍魉，好好尝尝这由天地灵脂淬炼、无上商道铸就的锋芒了！迷雾海的惊涛骇浪，正等着他们去劈波斩浪，而脚下的黑水城，将成为他们最坚实的后盾，也是刺向北境之敌心脏的第一把，也是最锋利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