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庆典的欢腾气息仍萦绕在古都北京的飞檐翘角间,清华园里的银杏叶刚开始泛黄。我和林雪晴并肩走在校园里,两人的手自然地牵在一起,这是他们确定关系一年多来最平常的画面。
真的要去吗?林雪晴轻声问,手指在我掌心轻轻挠了挠,眼底带着一丝紧张。
当然要去。我握紧她的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张婶和李书记早就念叨着想见你了。全村人都盼着见见我们清华的才女呢。
提到我的,林雪晴的脸微微泛红。她知道我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全村人都是他的亲人,特别是张婶和李书记,待他如同己出。这次以他女朋友的身份第一次去韩家村,说不紧张是假的。
张婶她...好相处吗?林雪晴小声问,不自觉地捏紧了韩浩的手。
我被她这副少见的小女儿姿态逗笑了,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放心,张婶疼你还来不及呢。就是可能热情得让你招架不住。
自从大二那年暑假,我在北海公园对她表白,两人已经相恋一年多了。虽然碍于1963年的社会风气,再加上大学还没毕业,他们的恋爱还停留在拉拉手、偶尔在无人处轻吻的程度,但早已是形影不离的一对。
这次同行回韩家村的,还是我那三位老舍友——王建军、李大川、陈致远。看着我全程自然地帮林雪晴拎着行李,时不时凑近低声说些什么,三人都见怪不怪了。
我说你们俩,王建军打趣道,这都在一起一年多了,还这么腻歪?雪晴啊,你是不知道,你在的时候浩子还收敛点,你不在的时候,他那相思病犯得,整个宿舍都看不下去!
林雪晴被说得耳根发烫,悄悄掐了我一下,却被我顺势握住了手。
怎么?羡慕啊?我挑眉看向王建军,羡慕就自己也找苏婉清。
说说笑笑间,牛车已经驶近了韩家村。当村庄的全貌出现在眼前时,除了我,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这是韩家村?王建军猛地站起身,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才一年时间,变化也太大了吧!
平整的水泥路、整齐的绿化带、气派的公共建筑...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农村的认知。
林雪晴也被深深震撼了。她虽然听韩浩描述过村里的变化,但亲眼所见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更让她心动的是,这片欣欣向荣的土地,是她心爱之人一手参与建设起来的。
这些都是你们建设的?她轻声问,眼里满是钦佩。
我点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现在也是你的家了。
牛车在村口停下时,张婶早就带着一群村民等在那里了。一见到我和林雪晴下来,张婶立即迎了上来,直接越过了我,一把拉住林雪晴的手。
这就是雪晴吧?张婶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上下打量着林雪晴,声音哽咽,好孩子,总算把你盼来了!浩娃子每次来信都要提起你,可算见着真人了!
林雪晴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乖巧地叫人:张婶好,我是雪晴。
好好好!张婶连连点头,拉着林雪晴的手不肯放,这一路累坏了吧?走,婶子给你准备了房间,就住我家,跟旭叶做个伴!
我在一旁哭笑不得:张婶,您这眼里就只有雪晴,看不见我了?
去去去!张婶这才注意到我,笑骂道,你皮实着呢,用不着我操心!雪晴可是第一次来,我得照顾好了!
这时李书记也走了过来,虽然努力保持着村干部的威严,但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浩娃子回来了?他先是对我点点头,然后转向林雪晴,语气温和了许多,这就是雪晴同志吧?欢迎你来韩家村。浩娃子常提起你,说你是清华的高材生。
林雪晴连忙问好:李书记好,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书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浩娃子爹娘死的早,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他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对象,我们比谁都高兴!
周围的村民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
浩娃子可算把对象带回来了!
这姑娘真俊,配得上咱们浩娃子!
雪晴姑娘,以后常来啊,把这儿当自己家!
林雪晴被这阵仗弄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了靠。我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对众人笑道:各位叔叔婶婶,你们别吓着雪晴。
哟,这就护上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张婶把林雪晴的行李接过去,拉着她的手就往家走:别理他们,咱们回家。婶子给你烧了热水,你先洗把脸休息休息。
我想要跟上,却被张婶回头瞪了一眼:你跟着干啥?雪晴交给我就行了,你带你同学安置去!
看着林雪晴被张婶半护着带走时投来的求助眼神,我只能无奈地耸耸肩,用口型说:晚点去找你。
王建军在一旁看得直乐:浩子,看来你在家里的地位不保啊!
我却笑得一脸幸福:我巴不得呢。
张婶家里,林雪晴被按在炕沿上坐着,张婶和高旭叶围着她忙前忙后。
这被褥都是新做的,棉花也是新弹的,软和着呢!张婶拍着炕上的被褥,对林雪晴说,你就安心住下,需要什么就跟婶子说。
高旭叶笑嘻嘻地凑过来:雪晴姐,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韩浩哥每次写信回来,我娘都要念叨好久,说想见见你呢!
林雪晴心里暖暖的,轻声道:张婶,给您添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张婶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眼眶又红了,浩娃子命苦,这么早就没了爹娘。可他争气啊,不仅考上了清华,还带着全村人过上了好日子。现在又找到你这么好的对象,我...我这是高兴啊!
看着张婶真情流露的模样,林雪晴也深受感动。她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总说张婶待他如亲子了。
张婶,您放心,林雪晴反握住张婶的手,真诚地说,我会好好对韩浩的。
好好好!张婶抹了抹眼角,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晚上李书记说要给你们接风,就在大队部。全村人都想见见你呢!
而我带来的那三个“光棍汉”,则被我直接安置在了我的新家——一栋按照我亲自画的草图建造的,带有独立小院的两层小楼里。这房子融合了六十年代的建筑材料和后世简约实用的设计理念,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超前的存在。
可以啊浩子!王建军一进门就夸张地大叫,你这家是越来越像样了!
李大川仔细打量着院子里的布置:这个葡萄架设计得很巧妙,夏天既能遮阴又不影响采光。
“我滴个乖乖!”王建军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客厅那张铺着软垫的木质沙发里,舒服地喟叹一声,“浩子,你这小日子过得,比咱们校长还滋润啊!独门独院,楼上楼下!你这哪是回来务农,你这是回来当土皇帝了吧?”
李大川则对客厅角落里那个用砖砌成、外面抹了水泥、造型奇特的壁炉产生了兴趣:“浩子,这炉子……好像不是单纯烧炕的?”
“这叫壁炉,”我解释道,“冬天烧起来,整个客厅都暖和。咱们这儿不是引进了锅炉搞了暖气片吗?但这玩意儿有情调,偶尔点点,看着火焰跳动,感觉不一样。”
“情调……”陈致远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发亮,“浩子,我越来越觉得,你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个外国老头的灵魂?怎么想法总是这么……这么与众不同?”
我心中暗笑,可不是吗,只不过不是外国老头,是来自未来的打工人。嘴上却打着哈哈:“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杂书,奇思妙想自然就多了。”
我一边帮他们安置行李,一边笑着说:晚上李书记在大队部设宴,给你们接风。
是给雪晴接风吧?王建军促狭地眨眨眼,我们就是顺带的!
正说笑着,李书记推门进来了。
浩娃子,安顿好了吗?李书记说着,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问,雪晴那孩子,安排妥当了?
张婶接去了,您还不放心?韩浩笑道。
李书记点点头,脸上是难得的温和:这孩子看着就懂事,是个好姑娘。你能找到这样的对象,你爹娘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提到已逝的父母,我的眼神柔软了几分:是啊,所以这次特意带她回来,让大家都见见。
见,当然要见!李书记拍了拍韩浩的肩膀,晚上好好热闹热闹!
傍晚时分,我终于找到机会,溜达到张婶家找林雪晴。
一进门,就看见林雪晴正在帮张婶准备晚饭。她系着围裙,麻花辫松松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一幕,让我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你怎么来了?林雪晴看见他,眼睛一亮。
来看看你适应得怎么样。我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张婶没把你累着吧?
说什么呢!张婶从厨房探出头来,我疼雪晴还来不及呢!倒是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我举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我这就带雪晴出去转转,总行了吧?
张婶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带雪晴去村里走走,看看你这些年的成果!
我带着他们来到了村里的供销社。这可是我倾注了不少心血的“样板工程”之一。三千平米的建筑面积,完全按照后世“美特好”之类大型超市的动线布局规划,在这个年代,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供销社的货架,是我画图设计,请韩东带着徒弟们用纯木打造的,敦实、耐用,分区明确。食品区、日用品区、五金区、布匹区……琳琅满目,虽然商品种类远不能和后世相比,但在这片土地上,已是奇迹。
更让我满意的是服务人员的面貌。不再是过去那种“爱买不买”的晚娘脸,而是统一穿着干净的蓝色工装,面带微笑,主动热情。
“浩娃子,回来啦?”售货员韩三姐嗓门洪亮,带着晋中妇女特有的爽朗,“带同学来的?这位就是林雪晴同志吧?长的真俊!”
我笑着点头:“三姐费心。再给我扯几尺新到的碎花布,给雪晴……和旭叶她们做件新褂子。另外,这几位同学的床单、牙膏、肥皂、毛巾,都拿新的。” 我指了指好奇打量货架的王建军他们。
“好嘞!”韩三姐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
王建军凑过来,压低声音:“浩子,你们这供销社,比太原百货大楼看着还敞亮!这服务态度,绝了!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接过东西,付了钱(内部成本价),解释道,“打破大锅饭,绩效考核。卖得多,服务评价好,工分加成高,年底分红多。谁还跟‘钱’过不去?”
“绩效考核……”李大川若有所思,“这就是你常说的,用管理企业的思路管理集体?”
“没错。”我肯定道,“激发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比空喊口号有用得多。”
走在村里的水泥路上,我很自然地牵起了林雪晴的手。
怎么样?还适应吗?我轻声问。
林雪晴点点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张婶人真好,李书记也很和善。大家都很热情。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我握紧她的手,现在也是你的家人了。
晚上的接风宴可谓盛大。大队部里摆了十几桌,全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李书记首先举杯:今天,我们一是庆祝丰收在即,二是欢迎雪晴第一次来咱们村!浩娃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他能找到雪晴这么优秀的对象,我们全村人都为他高兴!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林雪晴害羞地低下头,我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张婶一个劲儿地给林雪晴夹菜:雪晴,尝尝这个,婶子特意给你做的!
浩娃子,你可要好好对雪晴!赵老蔫举着酒杯,声音洪亮,要是敢欺负她,我们全村人都不答应!
对!不答应!众人齐声应和,笑声一片。
林雪晴被这浓浓的真情包围着,眼眶湿润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在提到韩家村时,眼里总是带着那么深的眷恋。
第二天,我带着大家参观了村里的几个核心产业——规模化养殖基地和蔬菜大棚基地。
当看到干净整洁的猪舍里,一头头皮毛光亮的肥猪;看到规划有序的养牛场、养羊场里,牛羊成群;看到那一片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蔬菜大棚,走进去,里面绿意盎然,各种反季节蔬菜长势喜人......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这......这真的是农村吗?林雪晴忍不住轻声感叹,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一株鲜嫩翠绿的黄瓜苗,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陈致远已经顾不上记笔记了,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大棚里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蔬菜清香的湿润空气,感慨道: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浩子,你这不是在建设农村,你这是在创造一个奇迹。
事在人为。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政策对了,方向对了,人努力了,黄土就能变成金。
李大川指着猪舍角落里一个奇怪的管道装置问:浩子,那个是?
哦,那是简易的自动饮水器,我解释道,利用水位压力自动控制,保证牲畜随时能喝到干净水,减少疾病,也节省人力。
自动......饮水器?王建军咂舌,浩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哈哈一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在认真观察西红柿的林雪晴,故意提高了音量:不会的大概就是......怎么让咱们的林雪晴同志,不再动不动就对我严肃点
正好走在我们旁边的林雪晴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挣脱开,脸红得堪比旁边的西红柿,啐道:浩哥!你......你再没正形,我......我就不理你了!说完,拉着旁边掩嘴偷笑的高旭叶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哈哈哈!王建军和陈致远爆发出一阵大笑,连沉稳的李大川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第四天,抢收工作正式开始。
韩家村如今实力雄厚,我早就想搞几台联合收割机。可惜,这年头收割机是紧俏的战略物资,产量极少,偶尔有几台下线,也优先被各大国营农场截胡了。村里空有资金,却一机难求。
全村老少,只要能动的,几乎全部出动。金色的麦浪在秋风中翻滚,如同大地的鎏金地毯。
尽管我想让林雪晴在地边做帮忙递水之类轻省的活计,但她坚持要下地体验。
我是来参加社会实践的,不是来做客的。她换上利落的劳动服,把麻花辫盘在脑后,显得格外干练。
我们这些学生兵,被安排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农学习割麦、捆扎。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干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手上也磨出了水泡。
林雪晴到底是女孩子,体力弱些,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打湿了,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小脸累得通红,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坚持着,那倔强又认真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我熟练地挥舞着镰刀,不时指导身边的林雪晴。
手腕要这样用力,对,就是这样。我从身后虚扶着林雪晴的手,示范正确的动作。
林雪晴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能跟上大家的进度了。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累不累?我趁人不注意,悄悄递过自己的水壶,喝点水休息一下。
林雪晴接过水壶,小声说:大家都在看着呢。
果然,不远处的赵老蔫正咧着嘴笑:浩娃子,知道疼媳妇是好事,但也得让雪晴锻炼锻炼!
众人善意地笑起来,林雪晴的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中午在田间吃饭时,张婶特意给林雪晴准备了加餐:雪晴,多吃点,城里姑娘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别累着了。
张婶,我没事的。林雪晴心里暖暖的。
李书记也过来关心:雪晴啊,要是太累就回村里休息,浩娃子不会怪你的。
李书记,我真的可以。林雪晴认真地说,我想和大家一起劳动,感受丰收的喜悦。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满是骄傲。这就是我爱的姑娘,不仅聪明美丽,更有坚韧不拔的品格。
运输队的两辆解放牌卡车和农业合作社购买的十台拖拉机(车斗是到太原机械厂特别定制的,方钢骨架,两公分厚木板,结实耐用,每次能拉运五百斤粮食)轰鸣着,在田间地头与打谷场之间穿梭不息。
下午我们分成两拨人马,一拨继续抢收,另一拨集中在巨大的打谷场上,负责脱粒和称重。
打谷场上,十台电动脱粒机(这是村里想办法搞到的宝贵资产)一字排开,轰鸣震耳欲聋。金色的谷粒如同瀑布般从出料口倾泻而出,落入箩筐,很快堆起一座座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谷物粉尘,每个人都灰头土脸,但看着那金灿灿的粮食,脸上都洋溢着最质朴、最满足的笑容。
称重、记录、入库……流程井然有序。
林雪晴和高旭叶被安排做一些相对轻松的活儿,比如给脱粒机跟前的人递送麦捆,或者帮忙清扫散落的谷粒。两个姑娘一边干活,一边低声交谈,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如同这忙碌乐章中跃动的快乐音符。
我穿梭在收割队伍和打谷场之间,协调调度,检查进度。看着这繁忙而充满希望的景象,看着乡亲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看着我的同学们从最初的震惊、不适应到逐渐融入、体会这份艰辛与光荣,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归属感充盈在我的胸间。这就是我奋斗的意义,这就是我要守护的,属于这个时代,也属于未来的,金色的希望。
打谷场上,十台脱粒机轰鸣作响,金黄的谷粒如瀑布般倾泻而出。林雪晴很快发现了可以改进的地方。
这个出料口的设计不够合理,她指着飞溅的谷粒说,如果加一个导流板,至少能减少百分之十五的损耗。
我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这就让人改进。
王建军撞了撞我的肩膀:浩子,你这是找了个宝贝啊!
我看着认真工作的林雪晴,眼里满是温柔:是啊,我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她。
傍晚,我特意带林雪晴登上村里的了望台。夕阳下的韩家村美得像一幅画,整齐的田地、现代化的厂房、炊烟袅袅的农家小院...
真美。林雪晴由衷赞叹。
但还可以更美。我从身后轻轻环住她,雪晴,毕业后我们一起把这里建设得更好,好吗?
林雪晴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好。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顺利毕业。
那你是同意做韩家村的媳妇了?我在她耳边轻声问。
林雪晴红着脸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韩浩同志。
在落日的余晖中,两人的身影紧紧相拥。
第六天,天色擦黑之时,韩家村一万多亩土地(鱼塘五百亩,养殖场一千亩,蔬菜大棚四千五百亩,剩余约四千亩种植各类粮食作物)的夏粮及部分秋粮抢收工作,终于宣告圆满结束!
当晚,队部会议室,灯火通明。烟雾缭绕中,弥漫着浓浓的汗味、烟味,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李书记,这位为韩家村操劳半辈子的老支书,此刻脸上每道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年轻了十岁。他面前摊开着会计汇总上来的数据,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与会的有张婶、赵老蔫、我、王波、张天利、建筑队负责人韩东和赵炳文、养殖场负责人韩东青和李晋生、蔬菜大棚负责人韩鑫瑞以及农业合作社全体骨干。
“社员同志们!”李书记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咱们韩家村,今年,又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啊!”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逐一宣读那一个个沉甸甸的数字:
“产粮总计:一百二十万公斤!”
“哗——”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数字还是让所有人热血沸腾。要知道,全国闻名的榜样村大寨,今年的夏粮产量是五十七万公斤!我们整整超出了他们一倍还多!
李书记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念道:
“玉米,亩产两百五十公斤,一千亩!”
“水稻,亩产三百五十公斤,五百亩!”
“土豆,亩产一百公斤,五百亩!”
“小米,亩产两百公斤,五百亩!”
“黄豆,亩产一百五十公斤,五百亩!”
“高粱,亩产四百公斤,一千亩!”
……
“截止目前,蔬菜总产量:四十八万公斤,四千五百亩!”
“鱼塘,年产鱼预计三万五千公斤,五百亩!”
“养猪场,本地土猪,出栏一千头,总出肉六万四千公斤!”
“养羊基地,出栏一千头,总出肉一万三千五公斤!”
“养牛基地,出栏一千头,总出肉二十二万公斤!出牛奶五十万公斤!”
“养鸡场,维持去年水平,产肉二十二万五千公斤,产蛋三百万公斤!”
每一个数字报出,都引来一阵倒吸凉气和热烈的议论。张婶不停地抹着眼角,赵老蔫咧着嘴,一个劲儿地抽旱烟。韩东、韩东青这些年轻人,更是激动得拳头紧握,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同志们!”李书记最后总结,声音铿锵有力,“这只是开始!随着咱们的试验田不断推进,良种不断更新,这产量,还能往上蹿!咱们韩家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会议在极度振奋的气氛中结束。但我注意到,李书记在狂喜之下,眉宇间似乎还藏着一丝隐忧。
众人散去后,我留了下来。
“李书记,”我递给他一支“大前门”香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偶尔应景),开门见山,“产量报上去了,公社……乃至县里,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震动。”
李书记吐出一口烟圈,点了点头,脸上的兴奋褪去,换上了属于老农民的精明与谨慎:“浩娃子,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树大招风啊……这产量,太扎眼了。尤其是比大寨还高出一大截……”
“我的想法是,”我压低声音,“粮食产量,可以如实上报。但我们依然按照去年的老办法,留足全村老小一年的口粮、种子粮、储备粮之后,剩余的部分,主动捐给市里面,支援国家建设。这样,既体现了我们的觉悟,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李书记眼睛一亮:“捐出去?这……倒是步好棋!那其他呢?养殖、蔬菜、副食……”
“其他产业的产出和收益,”我果断地说,“上报时,可以适当‘保守’一点,比如打个对折,或者只报基础部分。锋芒太露,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闷声发大财,继续夯实家底,搞我们的副食品加工厂,把产业链做起来。等到木已成舟,实力足够雄厚,有些事,就好办多了。”
李书记沉思良久,猛地一拍大腿:“中!就按你说的办!浩娃子,你这脑子,真是转得快!不光会搞建设,这‘斗争’的弦,也绷得紧啊!就这么定了,粮食如实报,主动捐!其他,减半!咱们啊,还得继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王’!”
看着李书记如释重负又充满斗志的样子,我也笑了。这就是现实,既要敢为人先,也要懂得韬光养晦。来自未来的我,太明白“捧杀”和“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了。韩家村这艘刚刚起航的致富巨轮,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开明礁暗礁,才能驶向更广阔的天地。
而我和林雪晴,以及这个时代的故事,还很长。今天的丰收,只是一个注脚,一个预示着更多精彩、更多冲突、更多甜蜜与燃烧未来的,金色序章。
从队部出来,月光如水,洒在干净的水泥路上。远远地,看见林雪晴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的柳树下,似乎在等他。
怎么还没休息?我走上前,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睡不着。她转过身,月光下的脸庞格外清丽,今天的那些数字......太震撼了。韩浩,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笑了笑,与她并肩走在安静的村路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全村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你不用谦虚。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没有你的规划和带领,韩家村不可能有今天。我......我以前对你的了解太少了。
夜风吹拂,柳丝轻摇。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
那么,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林雪晴同志,现在是不是该重新认识一下你眼前的这位了不起的同志了?
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娇嗔或反驳,而是微微低下头,轻声说:是啊......是该重新认识了。
这一刻,月光温柔,秋风送爽,两颗年轻的心在丰收的季节里,似乎又靠近了一些。
抢收结束后的第二天,我特意抽空带着林雪晴和同学们去了趟太原城外的永祚寺。
这就是着名的永祚寺双塔,我指着远处巍然屹立的两座古塔介绍道,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距今已有近四百年历史。这两座塔都是砖石结构,没有一钉一木,却历经数百年风雨而不倒,堪称建筑奇迹。
众人仰望着这对直插云霄的古塔,无不为其雄伟精巧而赞叹。
陈致远又开始诗兴大发:双塔耸立接苍穹,历经沧桑傲碧空。古人智慧今犹在,励我辈再建新功!
致远你这诗倒是应景。王建军笑道,咱们在韩家村不也是在建设新功业吗?
李大川仔细观察着塔身的结构:这砖石垒砌的工艺确实精湛,难怪能保存这么久。
林雪晴安静地听着,看着,忽然轻声对我说:谢谢你带我们来这里。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我有些意外。
看着这些历经数百年的古建筑,我突然明白了。林雪晴的目光从双塔移向韩浩,你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眼前的丰收,更是为了建设一个能长久持续的美好家园,对吗?
我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个看似文静的姑娘,竟能如此准确地理解他的初衷。
是啊,我望着远处的双塔,语气变得深沉,一时的丰收容易,难的是让这份丰收持续下去,让子孙后代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就像这对双塔,只有根基牢固,设计合理,才能历经风雨而不倒。
两人并肩站在古塔下,秋风拂面,一时无言,却仿佛有了更深的默契。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落在后面,与林雪晴并肩而行。
半个月的农忙假转眼就要结束,离别的时刻到了。
临行前,张婶给林雪晴塞了一大包村里的特产:自家产的鸡蛋、新磨的小米、大棚里种的新鲜蔬菜,还有韩浩特意吩咐准备的果脯和肉干。
雪晴啊,以后常来,张婶拉着林雪晴的手,依依不舍,把这儿当自己家!
高旭叶也红着眼圈:雪晴姐,你一定要再来啊!
另一边,王建军、李大川、陈致远三人也在和韩浩告别。
浩子,这次真是大开眼界!王建军用力拍着韩浩的肩膀。
李大川则是一如既往地务实:你提到的那几个管理方法,我回去再仔细研究研究,有什么想法再跟你交流。
陈致远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这半个月的见闻和感悟,我都记在这里了。浩子,我打算以此为素材,写一篇报告文学,让更多人知道韩家村的奇迹!
我一一与他们握手告别:路上小心,到了学校给我写信。
最后,我走到林雪晴面前。她正低着头,摆弄着衣角,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给你。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林雪晴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钢笔。
这是......
送你的。我微笑着说,希望你用它写出美好的未来。当然,更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林雪晴的脸红了,她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吟:我会认真考虑的。
驴车缓缓启动,载着依依不舍的众人离去。我站在村口的牌坊下,久久地望着驴车远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