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地底禁道的石缝里钻上来，带着一丝极淡的幽蓝。
我跪在星石阵中央，掌心贴着冰冷的地面。那股气息还在——很弱，像快要熄灭的火苗，可我能认出来。是司徒墨留下的妖力，缠在阵法边缘，没散干净。
我闭上眼，顺着那丝波动往深处探。体内的血忽然热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右臂外侧一阵发紧，皮肤下有东西在爬，又像是一层膜正在成形。我知道是什么要来了。
妖化。
黑色鳞片从手腕开始蔓延，一寸一寸往上走。疼得厉害，像是骨头被重新拆开再拼回去。我咬住下唇，没出声。嘴里尝到铁锈味，血流进了嘴角。
记忆也开始晃。画面断断续续：陆九玄站在书院门前，银发被风吹起；他把剑递给我时手上的伤痕；还有那一晚，他在雨里背我回房，脚步很稳，一句话也没说。
不能忘。
我用力掐了一下大腿，让自己清醒。“陆九玄……”我低声念，“你还活着，我也得活着。”
每喊一次他的名字，体内的妖力就稳一分。金纹在瞳孔里亮起来，像火苗点燃了眼睛。星石阵跟着震动，光点从地底浮起，绕着我转了一圈，落进胸口的吊坠里。
右手已经完全覆盖了鳞片，漆黑如夜。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力量在血管里奔涌，但不再乱冲。这一次，我能控制它。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供奉台就在前方，无铭古剑安静地插在石槽中，剑身泛着冷光。
我走过去。
离剑还有三步，空气突然变重。一道无形的力把我往前推了一下，又猛地往后压。是剑在排斥我。我不是它的主人，它不认我。
“我不是来抢你的。”我说，“陆九玄现在出不来，你也不能倒下。我要替他守着这把剑。”
话音刚落，妖瞳金光暴涨。星石阵再次共鸣，一道光柱从头顶落下，照在我和剑之间。排斥感减弱了些。
我又往前迈了一步。
剑身轻轻震了一下。
再一步，我伸手去碰剑鞘。指尖刚触到金属，剑鸣骤起，寒气扑面而来。我站着没动，任那股力扫过脸。等它平静下来，我才慢慢把手覆上去。
刹那间，剑身上浮现出八个字：“以妖力为引，需生死相托。”
字一闪就没了。
但剑没再推开我。它安静了下来，像是默认了我的存在。
我松了口气，手还搭在剑上。体内的妖力因为刚才的对抗有些不稳，经脉里像有针在扎。我知道这还不是终点。完全体还没彻底稳固，要是现在停下，反噬会立刻回来，说不定连记忆都会丢。
必须再加一道支撑。
就在这时，禁道入口的方向亮起一道幽蓝的光。
我没回头，但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回来了，比刚才更清晰。不是人，是投影，由残存的妖力凝成的虚影。
司徒墨的九条狐尾在空中展开，像一片屏障挡在我身后。我没有动，也没有问你是谁，因为我知道。
一条尾巴缓缓绕过来，缠住我的手腕。另一条抬起，尾尖对准自己的心脏位置，刺了下去。
没有血喷出来，那是虚影。但三滴猩红的液体还是从伤口处浮了出来，悬浮在半空，像被什么托着。
它们落进我掌心的时候，烫得惊人。
我闷哼一声，膝盖差点弯下去。那不是普通的血，是妖核里的精血，带着意志和命格的烙印。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掌心冲进身体，直逼四肢百骸。
我仰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
黑色鳞片迅速延展，越过肩膀，一直爬到锁骨下方。妖气冲天而起，在头顶形成一团旋转的漩涡。可这一次，它没有失控，而是慢慢收拢，变成一层薄薄的光膜，贴在我的皮肤表面。
经脉里的疼痛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充盈感。像是干涸的河床终于迎来了活水。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鳞片泛着微光，掌心还留着那三滴血的痕迹，正一点点渗进皮肤，最后消失不见。
“你还不走？”我对着虚空说。
尾影轻轻晃了一下，像是笑。然后，一点一点变淡，直到彻底消散。
地底恢复了安静。
我站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稳。右臂的鳞片没有褪去，它现在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性转反噬的感觉消失了，记忆也清晰如初。我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转身朝出口走去。
石阶很长，脚步踩上去有回音。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流动。我不快，也不停。
快到顶层时，袖口突然滑出一小截绒毛，幽蓝色，沾着干掉的血迹。我把它捏起来看了看，没扔，而是塞进了胸前的衣袋里。
门在上方，透下一缕光。
我伸手推开门，走进书院主殿。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地板上。远处传来弟子们练功的声音，一切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但我能感觉到不一样了。
空气中有种绷紧的味道，像是有人藏在暗处，等着动手。
我走到院中，右手垂在身侧，鳞片在光线下微微反光。
一个黑衣人从屋檐跃下，手里握着短刃，直冲我而来。
我抬手，五指张开。
那人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整个人弹了出去，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惊恐。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握紧了拳头。
妖气从掌心溢出，在指节周围凝成一圈暗色的纹路。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
我迈出一步。
他的刀刚举起，我就到了面前。
手掌按在他胸口，力量一送，整个人飞出去三丈远，砸塌了半堵墙。
尘土扬起。
我站在原地，呼吸都没乱。
远处又有两个身影冒出来，脚步迟疑。
我看着他们，声音不大：“你们帮主烧成灰了，他还让你们来？”
其中一个咬牙冲上来。
我抬脚，轻轻一踢，他飞出去时还在空中就昏了过去。
最后一个转身就跑。
我没追。右手抬起，指尖凝聚一点黑芒，甩手掷出。
那人脚步一顿，脖子侧面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线。他晃了两下，倒在地上。
院子里安静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鳞片依旧覆盖着，没有褪去的意思。
也好。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躲了。
我转身朝藏书阁方向走。
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是陆九玄站在台阶上，脸色发白，手里握着剑。
他盯着我的右手，嘴唇动了动。
我说：“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