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缓,淅淅沥沥的雨丝裹着寒意,黏在人皮肤上,凉得刺骨。废弃渡口的警戒线拉了一圈又一圈,蓝红交替的警灯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晃动的光影,将满地泥泞和狼藉都染得斑驳。
陆骁蹲在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旁,指尖捏着一枚从对方衣领里找到的金属徽章。徽章很小,是一只展翅的银鹰,鹰喙处刻着一道极细的竖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鱼鹰组织的标记,三年来,他们在无数个案发现场见过,却从来没能顺着这枚徽章,摸到组织的核心。
“尸检初步结果出来了。”陈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捏着一份湿漉漉的报告单,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眼底布满红血丝,“死者身份不明,指纹和dNA都没在数据库里匹配到,身上的枪支是黑市改装款,没有任何编号。”
陆骁站起身,将那枚银鹰徽章揣进兜里,指腹摩挲着徽章边缘的纹路,眉头拧成了死结。“训练有素,身份干净,连武器都查不到源头。顾明远这是养了一群死士。”他的声音沉得像江底的淤泥,“张磊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审讯室。”陈曼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情绪稳定多了,说了不少事,但都是些边角料。顾明远的核心据点、资金流向,他一概不知。不过他确认了一件事——警队里的内鬼,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陆骁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了上来。
他想起三年来那些莫名其妙的失败。明明布好的天罗地网,总有人提前泄露消息;明明锁定的嫌疑人,总能在包围圈合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一次,他们截获的鱼鹰组织机密文件,竟是一份假的,害得整个专案组白忙活了三个月,还折了两个兄弟。
原来不是他们运气差,是这根毒刺,早就扎在了心脏里。
“张磊说,顾明远和内鬼联系时,从来不用真名,都是用代号。”陈曼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周围的人听见,“他只听过两个代号,一个叫‘影子’,一个叫‘判官’。‘影子’负责传递消息,‘判官’……负责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陆骁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的银鹰徽章硌得掌心生疼,“你的意思是,那些被我们抓到的鱼鹰外围成员,突然暴毙在看守所里的,都是‘判官’下的手?”
陈曼点了点头,脸色愈发凝重:“张磊说,顾明远最恨叛徒,凡是被抓后可能吐口的人,‘判官’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处理掉。三年前,我们抓到的那个鱼鹰联络员,在看守所里‘意外’触电身亡,当时查来查去都说是线路老化,现在看来……”
“是人为。”陆骁接过她的话,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厉。
那个联络员,是他们追查了半年才抓到的关键人物,眼看就要撬开他的嘴,却突然横死。这件事,成了压在整个专案组心头的一块巨石,三年来,从未有人敢轻易提起。
“现在怎么办?”陈曼看着他,眼底满是疲惫,“张磊说,内鬼的位置不低,能接触到我们的核心部署。我们现在连身边的人,都不敢信了。”
陆骁沉默着,目光扫过警戒线外忙碌的身影。那些穿着警服的人,有他带了多年的老部下,有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还有几个,是和他并肩作战过无数次的兄弟。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和凝重,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可谁知道,面具之下,藏着的是人,还是鬼?
“不能打草惊蛇。”陆骁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内鬼既然能潜伏这么久,肯定狡猾得很。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一旦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
“那要怎么做?”陈曼追问。
“两步走。”陆骁的眼神锐利如刀,“第一,把张磊转移到秘密据点,严加保护。他知道的事,远比我们想象的多,顾明远肯定不会放过他。第二,从现在开始,所有行动,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专案组的日常工作照常进行,但是核心调查,我们私下里来。”
他顿了顿,看向陈曼,目光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陈曼,现在,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了。”
陈曼的心头一震,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鼻尖忽然一酸。从警十年,他们一起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关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身陷迷雾,连身边的人都要提防。她用力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放心,我跟你一起。就算查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也要把这群毒瘤挖出来。”
陆骁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她湿透的警服,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忽然想起,今天是陈曼的生日。早上出门前,他还看到她在办公室里,偷偷对着镜子抹口红,说晚上要和朋友去吃火锅。
可现在,火锅没吃成,她却满身泥泞地站在这荒郊野岭的渡口,陪着他,面对这盘看不清输赢的棋局。
“等这件事了结了,”陆骁忽然开口,声音柔和了几分,“我请你吃火锅,最贵的那种。”
陈曼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红血丝绷得更明显,却让那张疲惫的脸,透出几分鲜活的气息。“一言为定。”她说,“我要吃麻辣锅底,还要点十盘肥牛。”
“没问题。”陆骁也笑了,只是笑意没到达眼底。
他知道,这句话,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兑现。
两人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刑侦队的老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急匆匆地跑过来。“陆队,陈队,有发现!”
陆骁和陈曼对视一眼,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情绪。“什么发现?”
老方喘着粗气,将手里的文件递过来:“我们在那艘废弃货船的船舱里,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份名单,还有……还有一些照片。”
陆骁接过文件,快速翻了起来。名单上的名字,大多是陌生的,但有几个,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市局几位领导的名字。而照片上的内容,更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照片里,那些领导和顾明远坐在一起,举杯换盏,笑容满面。有的照片里,顾明远甚至搂着他们的肩膀,看起来亲密无间。
“这群蛀虫。”陈曼凑过来看到照片,气得浑身发抖,“难怪顾明远能这么嚣张,原来背后有人撑腰!”
陆骁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份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照片上那些熟悉的面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内鬼,不止在警队里。
市局的领导,竟然也和鱼鹰组织有勾结。
这盘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凶险。
“老方,”陆骁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份文件,还有多少人看过?”
老方愣了一下:“只有我和两个技术科的同事。我们刚发现,就赶紧送过来了。”
“立刻把文件收起来,”陆骁的眼神锐利如鹰,“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技术科的那两个同事,让他们守口如瓶。记住,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陈队知。”
老方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用力点头:“放心,陆队,我知道轻重。”
老方匆匆离开后,渡口的风更冷了。雨丝夹杂着江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陆骁将那份文件揣进怀里,和那枚银鹰徽章放在一起。他抬头看向江面,江雾还没散,远处的灯火朦胧一片,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潜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
“看来,”陆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决绝,“我们不仅要抓内鬼,还要掀翻那些撑腰的人。”
陈曼看着他,点了点头。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鱼鹰组织,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甚至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他们没有退路。
警服在身,使命在肩。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必须闯过去。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栋隐蔽的别墅里。
顾明远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闻。新闻里,正播报着废弃渡口发生枪战的消息,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说是警方围剿贩毒团伙。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影子,”他对着空气轻声说,“陆骁他们,查到那份名单了吗?”
角落里,一道黑影缓缓浮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回先生,查到了。老方已经把文件交给了他。”
“很好。”顾明远放下酒杯,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让判官准备一下。既然陆骁想玩,那我们就给他加点料。”
黑影微微躬身:“先生的意思是?”
“杀几个人,”顾明远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杀几个,能让陆骁痛不欲生的人。”
黑影顿了顿,随即应声:“明白。”
别墅的窗外,夜色深沉。一轮残月,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这场棋局,早已不是黑白对弈。
而是,生死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