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结着资本运作的冰霜。
李言淳刚在平板电脑上点开北亚LNG接收站项目的年报,内线电话的蜂鸣便精准地刺破了寂静。
来电显示:星辉地产,钟长安。
“李总,”听筒里传来钟长安清晰得不带一丝杂音的声音,带着职业经理人特有的审慎,“中创世纪和盛世设计,这两天先后登门,都表达了与星辉签订长期战略合作协议的强烈意愿。”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着一丝微妙的玩味,“更有趣的是,双方亮出的筹码……他们都带来了与对方签订的协议副本。核心诉求如出一辙:都希望星辉能绕开对方,与他们建立独家合作关系。”
李言淳深邃的目光从年报数据上抬起,修长的手指在光可鉴人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稳而富有压迫感的“笃笃”声。
他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刚签完战略协议就迫不及待地互相拆台?呵,看来都不是甘于现状的角色。”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洞察秋毫的锐利,“不过……小小的盛世设计,居然能搭上中创世纪这艘行业航母?倒是……前所未闻。”那“前所未闻”四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电话那头的钟长安屏息凝神:“李总,您的意思是?”
“不急。”李言淳漫不经心地起身,踱步至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江市金融区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车流在脚下汇成光的河流,尽显权力之巅的俯瞰感。
他负手而立,声音沉稳,带着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星辉过去几年靠中端定位抢占了可观的市场份额,但风向在变。”
他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了玻璃幕墙,投向更远的未来,“或许……是时候调整策略,把目光投向更高端的市场了。”
他停顿片刻,补充的指令清晰而冷酷:“他们要谈,就陪他们周旋。但记住,星辉的长期协议从不轻易落笔,主动权必须牢牢握在我们掌心。”
他眼神深邃,如同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也许……我们该开辟第三条路。不拘泥于这两家,也不困囿于现有的游戏规则。”
“明白!”钟长安瞬间领会了弦外之音,“我立刻着手整理星辉未来三年的战略升级方案,并附上对中创和盛世的深度评估报告,尽快呈交您审阅。”
“嗯。”李言淳淡淡应声,挂断电话。听筒放下的轻响在空旷的办公室内格外清晰。
他若有所思地在窗前伫立片刻,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随即转身,步履沉稳而有力,目标明确地走向财务部。
……
财务部的空气,常年弥漫着报表纸张和精密计算的味道,此刻却因无形的压力而显得更加凝滞。
员工们,包括王特助在内,处理工作时都屏息凝神,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只因他们曾亲眼目睹了他们这位总监最狼狈、最失魂落魄的模样。
那场景烙印在众人心头,以至于此后每次见到这位年轻的总监,员工们都不由自主地垂下视线,不敢对视。
仿佛那晚狼狈的不是李言之,而是他们自己窥见了不该看的禁忌。
更何况,总裁李言淳那高大挺拔、气势迫人的身影,最近造访财务总监办公室的频率显着攀升。
每次他出现,那强大的气场都让整个部门如同绷紧的弓弦,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更耐人寻味的是,以往形影不离、深得信任的林泽安顾问,近来却悄然淡出了总裁的核心圈,去向成谜。
此刻,李言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他径直走到财务总监办公室门前,抬手,指节在厚重的黑胡桃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进。”门内传来李言之略显清冷的声音。
推门而入,巨大的办公桌后,李言之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子公司财务报表中。
他身上那套由顶级裁缝手工制作的暗红色双排扣戗驳领西装,面料是罕见的意大利Vbc深秋色系法兰绒,在柔和的灯光下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暗哑光泽,将他本就矜贵的气质衬托得愈发卓然。
这与李言淳一身剪裁凌厉、如同夜之帷幕般的纯黑定制西装,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无声的角力。
“哥!”李言之抬起头,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波动,随即恢复平静。
李言淳姿态放松地后靠在光洁如镜的桌沿,双臂随意环抱,目光如炬,直直锁定弟弟:“那晚的事,老爷子知道了。”
他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他让我查清楚,是谁,或者是什么事,让你……变成那样。” “变成那样”几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李言淳走近,姿态放松地后靠在他光洁的办公桌边沿,双臂随意环抱,目光落在弟弟脸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事情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他让我查清楚,背后是谁让你……变成那样。”
李言之握着万宝龙钢笔的手指骤然收紧,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一小团深蓝的墨迹,像一滴无声的血。
“消息暂时压下去了。”李言淳的视线紧锁着他,语气带着洞悉世事的冷静,“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草惊蛇,恐怕只会让那位‘赵总’……逃得更远。”
他话锋一转,听不出褒贬,“‘云山秘境’那次,算是见识了他的急智和胆魄。这次能跟中创世纪签下长期战略合作,甚至让中创同意他带着协议副本出来另寻合作……”他微微倾身,带着审视,“倒真是……手腕不俗。”
“他跟中创签约了?”李言之的声音微微吃惊,带着一丝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复杂,仿佛平静湖面下暗藏的漩涡。
“不止。”李言淳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眼神锐利,“他还盯上了星辉地产!胃口不小。这位赵总,看起来……‘不错’啊。”
最后两个字,被他刻意放缓,拖长的尾音里,裹挟着浓重的试探与一丝难以捉摸的……兴趣?
“你似乎……很欣赏他?”李言之迎上兄长的目光,语气里也带上了一模一样的、针锋相对的讥诮。
李言淳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神情倨傲:“尚可。毕竟,庸碌之辈……可没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话。”
李言之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极淡,如同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纹:“那星辉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生意场上,规则最大。”李言淳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温情,“我不会徇私。他想要星辉的合约?可以。有真本事,就凭实力来拿。”
李言之沉默下来,目光无意识地飘向办公桌一角。
那里,静静躺着一串深沉的紫檀佛珠,正是他之前丢弃、又辗转寻回的爷爷遗物。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佛珠,停留在其中几颗明显缺失的空位上,那里的空洞触感冰凉刺骨。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怅惘:“可惜……丢了几颗,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的目光也落在那串佛珠上,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位慈祥的老人:“哥,你说……如果爷爷没有留下那些股票、房产、信托基金……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想他吗?”
他抬起头,眼眶泛红,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汹涌的思念和沉甸甸的痛苦,“我是不是……只是因为那些钱,才这么想爷爷的?”
声音微微发颤,“我很想他……非常非常想。梦里总看见他。我好后悔……他在的时候,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那些永远也学不透的公式……他每次进来,都轻手轻脚的,好像生怕打扰到我……”
他哽咽了一下,巨大的悲伤几乎将他淹没,“我怎么那么傻?没有天赋,何苦强求?爷爷他……他只想多看看我啊……看看他的言之……”
李言淳深邃的眼眸深处,那层坚冰般的锐利终于裂开一道缝隙,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迅速掠过。
他没有用言语安慰,而是突然伸出手,曲起指节,在李言之的额头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混合着兄长威严与疼惜的力道——
“嘣!”
不轻不重地,狠狠弹了一下!
“嘶……”李言之猝不及防,吃痛地捂住额头。
李言淳收回手,目光沉静而笃定地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却如同带着千钧之力,字字砸在李言之的心上:
“糊涂!爷爷留给你的,从来不只是财富。他把他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你!那些股票、房产、信托……只是他爱的载体。他想护你一世周全,让你有选择的权利,有脆弱的底气!你因为这份沉甸甸的爱而思念他,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哥!”李言之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间,桌面上的手机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提示音。
他们的目光,同时望向了那个发出声音的焦点——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一条消息。
周宁:言之,出来吃饭!
紧接着,另一条信息也接踵而至。
凌天:来吧,刚打电话,老赵说回家过年,明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