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小会议室。
副总经理林大业和财务总监苏宝山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与不安。
赵云笙没有迂回,开门见山,语气里浸透着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深彻的疲惫与一种奇异的冷静:“今天叫两位来,是想初步探讨一下公司……未来可能的发展路径,或者说,出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得力干将困惑的脸,继续道:“行业的寒冬,比我们预期得更冷、更漫长。我收到一些消息,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房企暴雷,上游付款会愈发艰难,市场上的恶性竞争只会更加惨烈。盛世……必须提前思考应对之策,做最坏的打算。”
林大业眉头紧紧锁死,身体前倾:“赵总,您的具体意思是?”
“我在考虑……”赵云笙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负荷中艰难挤出,“引入战略投资者,或者……最彻底的做法,整体转让。”
“什么?!”苏宝山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因震惊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赵总!这……这可是我们一手一脚、倾注了全部心血打拼出来的江山!那么多难关我们都挺过来了!怎么能、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想到放弃?!”
林大业的脸色也凝重得吓人,声音沉缓:“赵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如果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缩减业务规模,节流开源,总能……”
赵云笙抬起手,做了一个轻微却不容置疑的手势,止住了他们的话语。
他何尝不痛?这里每一张图纸,每一个项目的成功与失败,都深深浸透着他的心血与生命。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不已。
“这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退缩。”他打断他们,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倦怠,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我反复评估过所有的可能性。现在,是‘盛世’还能卖上价的时期,表面的光鲜还在。如果等到现金流枯竭,山穷水尽的那一刻,我们连给各位兄弟姊妹发足额遣散费的能力都没有,那才是我赵云笙最大的失职和不负责任!”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压抑的天空,声音飘忽却坚定:“有人出价,就说明‘盛世’还有价值。这或许……是当下最好的结局了。”
若他与李言淳彻底闹翻,星辉地产那边的项目想都别想。中创世纪虽有合约在手,但商场倾轧,难保对方不会趁势落井下石。
会议在极度压抑和弥漫的震惊中结束。
林大业和苏宝山脚步踉跄地离开会议室,背影沉重,脸上写满了茫然、失落与难以接受。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
赵云笙瘫坐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彻底抽空,连指尖都不想动弹。太阳穴一阵阵地抽痛。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市固定号码。
他皱了皱眉,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
“请问,是赵云笙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男声。
“我是。您哪位?”
“赵先生您好,冒昧打扰。我是市第二医院心内科的护士长。叶靖川先生是您朋友对吗?他刚才情绪极度激动,引发了严重的心律不齐,情况比较危险,但他极度抗拒治疗,一直在……喊您的名字。您看您方不方便……尽快过来一趟?”
赵云笙的太阳穴猛地一跳,像是被细针扎刺。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胸腔滞涩,堵得发慌。
一边是刚刚决定要割舍的事业残局,一边是医院里情绪失控、需要他的前男友。
还有那个被他伤了心、彻底断了联系的李言之……所有的线都缠在了一起,打成死结,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了几秒,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们先稳住他,我……尽快过来。”
挂断电话,他拿起车钥匙和外套。
走向门口时,他的目光再次掠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而他的去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电话之后,似乎又被覆上了一层更加复杂难言的阴影。
他知道,踏进医院,意味着他将再次无可避免地卷入叶靖川的世界,再次直面叶家那令人窒息的阴影。
但他无法拒绝。 至少此刻,他做不到对医院里那个濒临崩溃、呼唤着他名字的人,置之不理。
脚步沉重地踏入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映出他疲惫而紧绷的脸。
手机里,李言淳那条胁迫信息的余韵尚未消散,他在医院里,再次见到了叶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