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伙房里,张开心左手捏着面团晃悠,黄布衫沾了点面粉,
右手把折扇“啪”地打开,扇面上“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几个字晃得陆婉宁眼晕。
“六子哥,你这扇面天天换,能不能写句像样的?”陆婉宁擦着菜刀,灰衣下摆扫过灶台,溅起两点火星。
张开心还没应声,伙房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禾拎着竹笛冲进来,绿裙上沾着尘土,额角渗着汗。
“小六哥!婉宁姐!”青禾一把抓住张开心的手腕,喘得说不出话。
张开心赶紧把面团塞给陆婉宁,拉着青禾坐到木凳上,
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出颗药丸递过去:“慢点说,先顺顺气,你这跑的,跟后面有追兵似的。”
青禾咽下药丸,喝了口陆婉宁递来的水,才急声道:“比有追兵还险!
我跟踪陈大山去吉安,本想打听文陆遗书的消息,
没成想各方人马都盯着白鹭洲书院,说是遗书藏在那儿!”
张开心挑眉,折扇敲了敲桌面:“哟,这么热闹?
月阔察儿、郑州大院、江浙左丞相,还有苗军,这是要开武林大会啊?”
“哪有心思开大会!”青禾急得直拍腿,竹笛在手里转了个圈,
“我到吉安那天,就见书院门口人来人往,穿官服的、带刀的、还有苗军里戴银饰的,一个个眼神跟饿狼似的。
我混在学子堆里,听见有人说,文陆遗书里藏着抗元的兵符地图,谁拿到就能号召天下义士。”
陆婉宁停下切菜的手,眉头皱紧:“这些人为了遗书,连书院都敢闯?”
“何止闯!”青禾声音压低,眼神里满是后怕,
“第三天夜里,陈友谅的部下赵普胜带着人冲进去,直接放了把火!
我当时躲在书院后山的竹林里,就见火光冲天,听见里面喊杀声、哭喊声混在一起,
还有学子们喊着‘保护典籍’,可那些人根本不管,见人就砍!
我只好把文峰院长打晕,扛起逃跑了!”
张开心脸上的笑意淡了,折扇合在掌心,指尖轻轻摩挲:“赵普胜这混球,打仗没见多厉害,烧书院倒挺利索。
白鹭洲书院藏了多少书,培养了多少人,就这么烧了?”
“是啊,”青禾眼圈泛红,“事后,我和文峰院长回去看,
好多学子都死了,尸体摞在院子里,太惨了。”
陆婉宁握住青禾的手,语气沉了沉:“这些人为了私欲,
连读书人都不放过,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过也有好人,”青禾吸了吸鼻子,语气又带了点暖意,“书院的文峰院长说要重建书院,
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让学子们有地方读书。
我当时就想,这人心里装着学问,装着后辈,才是真君子。”
张开心点头,折扇“啪”地打开,扇了两下:“这话在理。
咱们混江湖的,要么图名,要么图利,能像文峰院长这样,心里装着‘该做的事’,不容易。
以后有机会,得帮他一把,哪怕送点粮食、木料,也算尽份心。”
“可现在各方人马还在盯着呢,”陆婉宁提醒道,
“咱们几个现在算是‘暗桩’,要是被发现和遗书的事扯上关系,麻烦就大了。”
张开心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怕啥?
咱们现在身份好得很——我是月阔察儿的御用厨师,你是帮厨,青禾是月府的客人,谁能想到咱们会掺和这些事?
记住了,以后在外头,少提‘文陆遗书’四个字,
有人问起青禾,就说青禾是去走亲戚,其他一概不知。”
接着,闲聊了一会,青禾站起身,拍了拍裙摆:“那我先回赣州月府了,省得他们老惦记。
你们在军营也当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张开心点头,送青禾到门口:“放心,我和婉宁都没事。路上慢点!”
青禾应了声,拎着竹笛快步离开。
陆婉宁走到张开心身边,看着青禾的背影:“你说,文峰院长重建书院,会不会再引来麻烦?”
“麻烦肯定有,但人活着,哪能怕麻烦?”
张开心合起折扇,敲了敲陆婉宁的胳膊,
“就像咱们,天天在月阔察儿眼皮子底下,不也照样活得自在?
关键是心里有数,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走,回去做饭,今天给月阔察儿整个‘四喜丸子’,让他吃了高兴,少琢磨那些烦心事。”
两人回到伙房,老八正蹲在灶台边添柴,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
老九则站在案板前,手里菜刀“唰唰”响,萝卜丝切得比头发丝还细。
“六哥,婉宁姐,你们聊完啦?”老九抬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张开心走过去,拿起一根萝卜丝看了看:“行啊老九,这刀工,能赶上你爹衡山一刀了。”
老九嘿嘿笑:“那是,我天天练,就等着哪天能像六哥一样,用菜刀当武器。”
“别贫了,赶紧切,月阔察儿今晚要宴请宾客,菜得提前备好。”
陆婉宁把面团揉成剂子,往案板上一放,
“老八,火再旺点,炖肉要靠火候。”
老八应了声,往灶里添了几根木柴,却磨磨蹭蹭地没起身,手在衣角上反复搓着。
张开心看他不对劲,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八,有事说事!
你这扭扭捏捏的,跟大姑娘似的,不像华山火鬼的徒弟啊。”
老八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嘴唇动了动,才低声道:“六哥,
家里来信了,我娘……我娘生病了,卧床不起,让我赶紧回去。”
张开心一愣,随即皱眉:“怎么不早说?
严重吗?信里怎么说?”
“信里说,是老毛病犯了,心口疼得厉害,找了好几个郎中都没用。”
老八声音哽咽,“我想明天一早回奉元一趟,可能要两个月时间,等我娘好点了就回来。”
张开心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放缓:“行,抓紧时间回去!
孝顺父母是该做的,别担心伙房的事,这里有我和婉宁呢。”
他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塞给老八,“拿着,路上用,给你娘买点好药,
要是郎中不行,就说你是我张开心的兄弟,去找云仙大药房,就说我让他们治,诊费我来出。
如果再不行,飞鸽传书给我,我过去!”
老八连忙摆手:“六哥,不用,我身上有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张开心把银子塞进他手里,“你娘病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跟我客气啥?
咱们兄弟,分什么你我。
对了,奉元那边不太平,路上当心,你师父教你的‘烈火掌’别荒废了,遇到歹人别硬拼,
实在不行就往官府跑,报我的名字,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总能吓吓他们。”
陆婉宁也走过来,递过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我给你娘准备的点心,路上饿了吃。
你娘心口疼,回去后别让她生气,多顺着她点。”
老八接过布包,眼圈通红,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六哥,谢谢婉宁姐。”
张开心转头看向老九,指了指他:“老九,你陪老八回去一趟!
奉元路途远,老八一个人不安全,你跟他一起,路上有个照应,
顺便也去奉元逛逛,看看你衡山一刀的名声在那边响不响。”
老九一愣,随即兴奋地搓手:“真的?
六哥,我能跟老八一起去?”
“当然,”张开心笑着说,“你刀工好,路上要是遇到劫匪,就用你的菜刀给他们露一手,让他们知道,咱们伙房的人不光会做饭,还会防身。
不过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动手,咱们是去探病,不是去打架。”
老九用力点头:“放心吧六哥,我一定保护好老八,照顾好老八娘!”
老八看着两人,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六哥,婉宁姐,老九,你们真好。
等我娘病好了,我一定尽快回来,到时候我给你们做我娘最拿手的贴饼子。”
“行,我们等着!”张开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