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个深不见底的人形深坑，像是一只张开的巨兽之口，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嗒、嗒、嗒……”
一阵急促却刻意压轻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只见一名身穿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后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他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正是这万宝城天云阁的阁主，金丹大圆满修为的——钱通天。
平日里，这位钱阁主在万宝城那是呼风唤雨，见谁都自带三分傲气。
可此刻，他整个人佝偻着，双手捧着那口万年温玉箱子，像是在捧着自家祖宗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他一路小跑经过那个深坑时，双腿明显打了个摆子，差点跪在地上。
但他硬是凭借着求生欲，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冲到了天字一号包厢下方。
“扑通！”
没有任何犹豫，钱通天双膝跪地，将手中的温玉箱子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颤抖：
“三……三位前辈！这是您们要的万年极寒冰髓！”
此时，拍卖场内的防御阵法早已在那一脚之威下荡然无存。
钱通天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天字一号包厢的窗边，张凡探出头来，看了看钱通天，又看了看那个深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阁主是吧？”张凡一脸憨厚，
“实在抱歉，刚才动静稍微大了点。那只鞋……嗯，脾气确实不太好。”
钱通天听到“脾气不好”四个字，心脏差点骤停。
那一脚把化神期巅峰踩没了，您管这叫“稍微大了点”？叫“脾气不太好”？
那要是脾气上来了，岂不是要把万宝城给抹平了？
“前辈言重了！言重了！”钱通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是莫老……不，是那狂徒有眼无珠，亵渎圣物，死有余辜！”
“这天云阁的地板也不结实，早该换了，前辈这一脚，那是帮我们质检，是帮我们旧城改造啊！”
全场修士嘴角抽搐。
神特么旧城改造！
这就是商人的嘴脸吗？为了活命，简直连脸都不要了！
张凡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这位阁主说话还怪好听的。他指了指那箱子：“既然如此，那这冰髓……”
“送！白送！”钱通天抢着说道，生怕慢了一秒就被灭口，
“此等天地灵物，唯有前辈这样的绝世高人才能发挥其真正价值。留在我天云阁，那是暴殄天物！只求前辈笑纳，万万不敢提钱字！”
开玩笑，连莫老都被踩进地心了，他要是敢收钱，怕是下一秒自己也要进去陪莫老斗地主。
张凡闻言，眉头微皱，神色变得有些严肃：“那不行。”
钱通天吓得一哆嗦：“前、前辈？”
“师尊教导我们，无功不受禄，更不可仗势欺人。”
张凡一脸正气，声音沉稳，“买卖就是买卖，讲究个钱货两讫。既然你要送这冰髓，那我们也得给出相应的报酬。”
说完，张凡伸手一指那只还落在废墟中的草鞋。
此刻，那只草鞋正静静地躺在碎石堆里。
它身上的神光已经收敛，看起来又变回了那只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旧鞋子。
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触及它时，都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敬畏。
“这只鞋，就抵给你们了。”张凡语气诚恳，仿佛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虽然旧了点，但正如那位鉴定师所说，用料还算扎实。你们留着，权当是个念想。”
钱通天顺着张凡的手指看去，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念想？
这哪是念想啊！这分明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核弹啊！
万一哪天这鞋子觉得天云阁风水不好，或者是嫌这里人太多太吵，再来个“跺脚”，他这几百年的基业还要不要了？
“前辈……”钱通天哭丧着脸，试图最后的挣扎，
“这圣物太过贵重，我们庙小，真的供不起这尊大佛啊！要不……您还是收回去吧？”
“哎，阁主此言差矣。”
张凡摆了摆手，打断了钱通天的话，语气中带着坚持，
“送出去的东西，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师尊要是知道我把扔掉的……咳，送出去的东西又带回去，定会责罚我不懂礼数。”
其实张凡的潜台词是：这本来就是师尊让扔的垃圾，我要是再捡回去，师尊肯定骂我是个收破烂的。
但在钱通天和在场众修听来，这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这圣物是我青云宗留在这里的镇压手段，也是赐予你们的机缘。若是敢拒绝，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我师尊面子。”
不给那种恐怖存在的面子？
钱通天浑身一激灵，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收下，可能是个雷。
不收，现在就得死。
“收！我收！”钱通天咬着牙，大声吼道，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谢前辈赐宝！天云阁上下，必将此圣物供奉在祖师堂最高处，日夜焚香膜拜，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张凡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他大手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卷起那口温玉箱子，直接飞上了天字一号包厢。
箱盖打开。
一股极致的寒气瞬间溢满整个包厢。
陆雪晴那张常年如冰山般的俏脸，在看到那块幽蓝色的冰髓时，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伸出纤细玉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冰髓表面。
“咔咔……”
指尖瞬间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就是万年极寒冰髓么？”陆雪晴感受着那股透骨的寒意，满意地点评道，
“寒气内敛而不散，纯净度极高。用来冰镇酸梅汤，不仅能瞬间锁住梅子的酸甜，还能让口感提升数个档次。”
她转头看向张凡，眼神中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大师兄，任务完成。我们得快点回去，若是误了晚饭的时辰，师尊该饿了。”
“三师妹言之有理。”张凡郑重地点头，将冰髓连同箱子一起收入储物袋。
两人这一番对话，没有避讳任何人。
下方的数万名修士，听得目瞪口呆，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万年极寒冰髓……那是无数冰系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是能打造地阶神兵的材料，是可以作为宗门底蕴的存在！
结果在这一男一女口中，它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冰镇酸梅汤？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
“俺说，这小子咋办？”
一直没说话的熊霸，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了。
目光不善地盯着角落里像条死狗一样的赵无极。
赵无极此刻正处于半昏迷状态，刚才那一脚的余波震碎了他的经脉，此刻听到熊霸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抽，竟然直接昏死过去。
熊霸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地问道：
“大师兄，这小子刚才骂咱们穷鬼，还骂师尊。俺寻思着，这里正好有个坑，要不顺手把他埋了？也能给这块地施施肥。”
“嘶——”
全场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顺手埋了？大乾皇子拿来施肥？
这看起来憨头憨脑的大个子，才是真正的狠人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张凡，等待着这位“带头大哥”的宣判。
大乾皇室的人更是面如死灰，赵无极若是死在这里，皇室虽然愤怒，但面对这种一脚踩死化神的势力，恐怕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凡看了一眼那个深坑，又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赵无极，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
张凡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师尊说过，修行之人，心胸要宽广。跟这种井底之蛙计较，只会拉低我们的层次。”
“而且……”张凡看了一眼天色，补充道，“埋人还要挖土填坑，太耽误时间了。师尊还在等我们做饭呢。”
熊霸闻言，立刻收起杀意，“大师兄说得对！那就不埋了，做饭要紧！”
在他们三人心中，大乾皇子的命，显然没有一顿晚饭重要。
这种无视，比杀了赵无极还要让他难受。
这是来自维度的蔑视，就像人类根本不会在意路边一只蚂蚁的死活。
“走吧。”
张凡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钱通天，嘱咐道：
“那鞋记得别洗，师尊说那样更有味道。若是洗了，反而坏了原本的韵味。”
钱通天连连点头，把头磕得咚咚响：
“一定！一定！晚辈定将那上面的每一粒泥巴都保存完好！”
“嗯。”
张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三人并未御剑，也未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遁术。
就这么普普通通地推开包厢门，顺着楼梯走了下去，穿过死寂的大厅，向着大门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自动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
不论是金丹真人，还是元婴老怪，此刻全都低垂着头颅，弯下腰身，不敢直视这三人的背影。
尤其是看到张凡背上那根烧火棍，陆雪晴腰间的长剑时，所有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敬畏。
这哪里是烧火棍？那是大道权杖！
这哪里是三个年轻人？这是行走在人间的神话！
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天云阁内那凝固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钱通天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个深坑，又看看远处那个被当祖宗一样供起来的草鞋，最后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温玉箱子位置，突然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万年冰髓没了……换来一只破草鞋……”
“但这鞋……能踩死化神啊！”
钱通天猛地一个激灵，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快！传我命令！”
钱通天从地上跳起来，中气十足地吼道，“封锁现场！今日之事，谁敢乱传半个字，杀无赦！”
“另外，请最好的工匠，用万年沉香木打造神龛！把这只……这只圣鞋，给我供起来！”
“以后，这就是我天云阁的镇阁之宝——混元一气大罗天道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