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栖息地,又出了一个影帝,一部金熊奖电影。”
许乘风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万茜的耳廓。但这片羽毛上却承载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话音落下的瞬间,万茜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缓缓地从许乘风的怀里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阳台昏暗的光线下,她能清晰地看到许乘风脸上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懒散却又无比认真的微笑。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几个词汇组合在一起,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作为这个圈子里的人,她比父母更懂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银熊影帝”这几个词的分量。那是欧洲电影的圣殿,是无数华语电影人穷尽一生都难以触摸到的巅峰。
“金熊奖?是……是最佳影片?”万茜追问,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仿佛怕一用力,这个美梦就会破碎。
“对,”许乘风笑着点头,享受着她这难得的失态模样,“和一部南非电影并列的最佳影片金熊奖。”
万茜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那影帝呢?”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王砚辉,王老师。”许乘风的语气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最佳男演员银熊奖。”
“天啊……”万茜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瞬间涌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那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纯粹的狂喜和感动。
她为乌尔善感到高兴,那个在栖息地院子里喝多了会抱着柱子高唱蒙古长调的粗犷汉子,终于用自己的才华征服了世界。她更为王砚辉感到高兴,那个在话剧舞台上默默耕耘了半辈子,醇厚得如同一坛老酒的演员,终于被世人品尝到了他的甘洌。
更重要的,她为眼前这个男人感到骄傲。
是他,一手发掘了这些人,一手缔造了这个奇迹。他就像一个神秘的点金师,懒洋洋地坐在他的院子里,喝着茶,看着报,却能在不经意间,随手点亮一颗又一颗蒙尘的星星,让他们汇聚成璀璨的银河。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反复念叨着,激动的情绪让她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她再次紧紧抱住许乘风,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
许乘风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行了,别激动坏了。走吧,进去,外面冷。也该跟叔叔阿姨说一声了。”
两人回到温暖的客厅,电视里《难忘今宵》的歌声正悠扬地回荡。万茜的父母已经被阳台上的动静惊醒,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你们俩?大半夜不睡觉,在阳台上说什么悄悄话呢?”万母揉着眼睛问道。
万茜的父亲则注意到了女儿泛红的眼眶,关切地问:“茜茜,怎么了?是不是小许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万茜连忙摆手,她拉着许乘风坐到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脸上却绽放出无法抑制的灿烂笑容,“爸,妈,是天大的好事!”
许乘风看着老两口疑惑的眼神,接过了话头,用一种尽量平实的语气说道:“叔叔,阿姨,刚才乌尔善从德国打电话过来,我们拍的那部《活埋》,在柏林电影节上拿奖了。”
“拿奖?”万父的精神头立刻来了,“好事啊!拿的什么奖?”
“拿了两个,”许乘风伸出两根手指,然后用一个老两口最容易理解的比喻解释道,“一个是电影拿了最佳影片,叫金熊奖。另一个是主演王砚辉,拿了最佳男演员。差不多就相当于……咱们这部电影,拿了电影奥运会上的团体金牌,主演自己又拿了块个人金牌。”
“奥运金牌?!”这个比喻通俗易懂,瞬间就击中了老两口。
“哎哟!那可了不得!”万母一拍大腿,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双料冠军啊!小许,你可真有本事!”
万父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猛地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厉害,厉害……”
对于他们这一代人来说,“为国争光”这四个字,有着无可比拟的分量。虽然他们不完全懂这个奖的艺术价值,但“国际大奖”、“世界第一”,这些标签足以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自己的准女婿,干出了为国争光的大事,这比他赚多少钱都更让老两口觉得脸上有光。
然而,他们此时的激动,还仅仅停留在“自家孩子出息了”的层面。他们并不知道,这场发生在遥远柏林的胜利,即将在国内掀起一场何等猛烈的舆论海啸。
第二天,大年初一的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这个湘省小城的普通居民楼时,中国的媒体圈,已经彻底被引爆了。
“特大喜讯!我国影片《活埋》斩获第5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
“时隔四年,华语电影再登世界之巅!”
“一战封神!话剧演员王砚辉爆冷夺得柏林电影节最佳男演员银熊奖!”
“栖息地出品,必属精品!继《疯狂的石头》《疯狂的赛车》《爱乐之城》后,栖息地再次缔造影坛神话!”
凌晨四五点钟,当获奖名单从柏林传回国内的那一刻起,各大门户网站的娱乐头条就在第一时间被替换。编辑们被从温暖的被窝里紧急叫醒,顾不上抱怨,用最快的速度编辑着这条足以载入中国电影史册的重磅新闻。
等到早上七点,人们睡眼惺忪地打开电视,准备收看春节特别节目时,却发现几乎所有频道都在插播这条快讯。
cctV的新闻频道,更是以前所未有的篇幅进行了专题报道。
“……据悉,电影《活埋》是由我国青年电影人许乘风所创办的‘栖息地’独立投资、制作并出品。该片以其独特的创意、极致的视听语言和深刻的人性探讨,获得了评委会的一致高度评价……这是我国电影近年来在国际A类电影节上取得的最好成绩,极大地振奋了人心,也向世界展示了我国新一代电影人的强大创造力……”
电视里,端庄的主持人正用激昂而又沉稳的语调播报着新闻。画面上,是乌尔善和王砚辉高举奖杯的照片,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一个笑得像个孩子,一个激动得热泪盈眶。而在他们的照片旁边,还并列着一张许乘风的个人照——那是他之前接受采访时拍的,照片上的他,眼神淡然,嘴角微翘,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从容。
万家的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
万茜的父母,以及一早过来拜年的几个亲戚,全都目瞪口呆地围坐在电视机前,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具象化地理解了许乘风昨晚那句“拿了两块金牌”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出息了”那么简单。
这是……上国家电视台了!是以一种“为国争光”的英雄姿态,出现在全国人民的面前!
“老……老万……”一个亲戚结结巴巴地推了推万父的胳膊,指着电视屏幕,“那……那不是小许吗?”
“是啊……”万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万母则是一把抓住了女儿的手,手心因为激动而全是汗。“茜茜,这……这就叫金熊奖啊?”
万茜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骄傲。她知道,从今天起,栖息地的名字,许乘风的名字,将不再仅仅局限于电影圈,而是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家喻户晓的文化符号。
家里的电话,从早上八点开始,就没停过。
昨晚还在饭桌上和许乘风称兄道弟、开着玩笑的亲戚们,此刻在电话里的语气,全都变得客气而又敬畏。
“喂,老万啊!恭喜恭喜啊!你家找了个好女婿啊!都上中央台了!”
“大姐,我是你三姨家的老二啊!我刚在电视上看见你女婿了,哎哟喂,那可真是人中龙凤啊!咱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万父和万母一开始还乐呵呵地应付着,到了后来,脸上的表情就只剩下了震惊和麻木。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那个昨天还在厨房里笨拙地包着“抽象派”饺子、在饭桌上贫嘴逗笑的年轻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全国闻名的大人物?
这种感觉,在万父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中午,他郑重其事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他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喝的陈年茅台。他亲自给许乘风满上了一杯,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站了起来。
屋子里所有亲戚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万父看着许乘风,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有欣赏,有感慨,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他之前欣赏许乘风,是因为他有才华,对女儿好。但现在,他敬重许乘风,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所达到的高度,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小许,”万父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终,他没有再用“你”或者“小许”这个称呼,而是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老弟,你了不得啊!”
他居然用了“老弟”这个称呼!这已经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而是一种平辈之间,对能力强者发自肺腑的认可。
“你这事儿,干得漂亮!这是为国争光!叔……我,我敬你一杯!”万父激动得连自称都有些混乱了。
许乘风连忙站起身,双手端着酒杯,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说:“叔,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了。这都是大伙儿一起努力的结果,我就是个递本子的。您是长辈,永远都是。这杯酒,应该是我敬您和阿姨,谢谢你们把茜茜培养得这么好。”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老丈人天大的面子,又巧妙地把这份荣耀归于集体,还顺带着夸赞了万茜和她的父母。
万父听得心里熨帖无比,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顿午饭,许乘风彻底成了唯一的焦点。亲戚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从看“亲戚家的女婿”,变成了看“电视上的大人物”。
而这种变化,也直接导致了另一个议题的诞生。
饭后,万母拉着女儿的手,把她拽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茜茜,你跟妈说实话,”万母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跟小许,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办事?”
“办什么事啊?”万茜还在装傻。
“你说什么事!”万母嗔怪地拍了她一下,“结婚啊!我的傻女儿,你可长点心吧!你看看小许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这电视上天天播,全国人民都认识他了。这么有本事的男人,外面得有多少小姑娘盯着啊?”
万母的担忧,是全天下所有母亲最朴素的逻辑。一个男人,没本事的时候,她们担心女儿跟着受苦;可一旦这个男人太有本事了,她们又开始担心女儿抓不住。
“妈,你想什么呢,”万茜哭笑不得,“风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可人心是会变的嘛!”万母苦口婆心地劝道,“妈不是不信他,妈是想给你们俩的关系,再加一把锁!你听妈的,赶紧把证领了,婚礼办了。这事儿定下来,妈这心里才踏实。”
看着母亲那写满了焦虑的脸,万茜的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她知道,母亲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而客厅里,许乘风也正被万父和几个舅舅叔叔围着。
“小许啊,你跟我们家茜茜,可得抓紧了啊!”
“是啊,你们年龄也都不小了,我们还等着抱外孙呢!”
催婚,就这么以一种排山倒海、理直气壮的姿态,成了万家此刻最核心的家庭议题。
许乘风和万茜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甜蜜的笑意。
这个春节,因为柏林电影节的喜讯,变得格外不同。许乘风这个准女婿的“含金量”,在一夜之间,从足金,变成了镶钻的、带着国际认证的、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品。
而这份沉甸甸的“含金量”,也让他们的婚事,被正式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