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江城。
“兰亭阁”私人会所最深处的密室,宛如一座无形的牢笼。
空气中,那昂贵檀香的香气努力地弥漫着,却始终压不住弥漫其中的陈腐与绝望气息。
厚重的防弹钢板取代了墙壁,密不透风。通风口细密得如同筛子,只容空气勉强流通。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功率被调到最低的白炽灯。
昏黄的灯光,在诸葛宏惨白浮肿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
他眼底的血丝和惊恐,被这阴影放大得如同蛛网,触目惊心。
曾经,他是诸葛家主,在商界挥斥方遒,于上流社会谈笑风生,宛如一颗耀眼的星辰。
可此刻,他却更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老鼠,浑身毛发倒竖,蜷缩在宽大的进口真皮沙发里。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台不断刷新信息的加密平板。
“南宫烈……死了……上官鸿……倒了……”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
屏幕上寥寥数语的简讯,如同一把把冰冷的淬毒匕首,轮番刺穿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打击,也不是普通的政治博弈。
这是最赤裸裸的肉体消灭和权力倾覆!
林枫,他根本不是在想赢,他是在执行一场冷血无情的清洗,一场不容任何妥协、不留任何余地的终极复仇!
“呃啊——”一阵剧烈的反胃感袭来,诸葛宏猛地俯身,对着脚下名贵的波斯地毯剧烈干呕。
然而,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食道和喉咙。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至头顶,让他四肢百骸都僵硬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距离,或许真的只隔着一堵墙,甚至更近。
密室外,隐约传来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对讲机低沉的电流杂音。
那是他几乎散尽家财,通过最隐秘的地下渠道,在短短几小时内紧急聘请来的“最后壁垒”。
其中,有从非洲战火中淬炼出的退役兵王,他们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仿佛能看穿一切危险;
有在东南亚地下拳场创下百胜纪录、拳骨上布满老茧的狠人,他们的拳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还有几个气息阴鸷、据说精通各种致命技巧的亡命徒,他们的存在就像一团阴云,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人,是他用金砖堆砌起来的最后希望。
然而,一想到南宫烈身边恐怕只强不弱的防卫力量竟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这点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安全感便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更深的寒意。
与此同时,就在这间密室斜上方,另一栋废弃写字楼空荡的楼层内,一个与环境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像雕像般静立。
他代号“灰隼”,是“清道夫”组织中的顶尖执行者。
数小时前,他接到的指令来自天枢市最高加密频道,简洁、冷酷,不容置疑:“目标:诸葛宏。
任务:清理。
确保彻底、干净,不留痕迹。”
那句“处理好首尾”和“不希望看到任何不该存在的东西出现在明天的阳光下”,
在他这里被翻译成最直接、最极端的行动准则。
他通过架设的高精度观测设备,冷静地扫描着“兰亭阁”的结构,特别是那间密室所在的方位。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双层防弹玻璃上一个针眼大小的瑕疵上——那是他提前用微型无人机滴注特殊腐蚀剂造成的微小破绽,足以让特制的微声子弹穿过。
他的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狙击镜后的眼神如同看待一个已经盖章封存的物品。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死亡宣判,无声无息,却已下达。
诸葛宏对头顶那致命的凝视毫无察觉。
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抓起桌上那部没有任何标识的卫星电话,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这是连接“蜂鸟”——那个神秘且能量巨大的中间人——的唯一通道,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疯狂地按下重拨键,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希望都灌注进去。
“嘟…嘟…”漫长的等待音,在死寂的密室里如同丧钟般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终于,电话被接通,那边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仿佛连通了一个深渊。
“蜂鸟!蜂鸟先生!救救我!求您了!”
诸葛宏再也顾不得任何风度,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您都知道了对不对?南宫完了!
上官也倒了!下一个就是我!林枫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不会放过我的!”
他语无伦次,几乎是在哀嚎:“给我指条明路!我该怎么办?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的财产?我的公司股份?我的一切!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只求您给我一条生路,保护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长时间的沉默后,听筒里传来一个经过精密变声器处理、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那寒意甚至比诸葛宏的恐惧还要刺骨:“跑。”
只有一个字,短促、决绝,不带任何回旋余地。
诸葛宏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跑?……怎么跑?
现在外面肯定全是林枫的眼线!
天罗地网!我需要安全的路线,需要可靠的掩护!
蜂鸟,您不能不管我!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三年前就是你让我和南宫烈合谋,陷害林枫的!”
“船?”
蜂鸟的声音陡然拔高,即便隔着变声器,也能听出那压抑不住的讥讽和怒火,“诸葛宏,你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
这条船早就被你和南宫烈那两个自作聪明的蠢货凿沉了!”
“我是不是明确警告过你们,立刻、马上放弃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蜂鸟的语气变得极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诸葛宏心上,“我是不是说过,林枫的能量和决心远超你们那点可笑的想象?
是不是提醒过你们,再纠缠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可你们呢?被贪婪和那点可怜的自信蒙蔽了双眼,还妄想联合起来反咬一口?
简直是自取灭亡!”
诸葛宏被骂得哑口无言,冷汗瞬间浸透了高级定制的衬衫。
蜂鸟在之前确实警告过他和南宫烈,但他们当时都被巨大的利益和多年经营产生的盲目自信所蒙蔽,低估了林枫雷霆手段和他身后的那一群人的恐怖。
“现在,南宫烈用他的命给你们买了最后一道‘醒酒汤’,可惜,已经太晚了。”
蜂鸟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如同终审判决,“我现在最后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立刻挂断这个电话,然后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用你能想到的任何方式,滚出这个国家!
永远别再出现!”
诸葛宏的心彻底沉入了万丈深渊,他绝望地嘶吼,试图抓住最后一点威胁的资本:“那你呢?!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来?!
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抖出去!”
“供我?”蜂鸟发出一声极其短促、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和绝对的掌控力,“诸葛宏,如果你敢再让这个号码响起,或者让任何人通过任何方式追查到与我们相关的只言片语……
我向你保证,不需要林枫动手,我会亲自让你们诸葛家,从历史上到下,从老到幼,彻底消失,断子绝孙,一个不留!”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蜂鸟的声音似乎稍微“缓和”了半分,
却带着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关切”,补充道:“不过,你很快可能就没有那个机会了。”
这突兀的转折让诸葛宏一愣,濒临崩溃的神经捕捉到了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蜂鸟的语气恢复了一开始的冰冷平淡,仿佛刚才那句可怕的补充只是随口的提醒,“就是让你……注意安全。”
“啪嗒。”电话被无情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注意安全”?这看似寻常的四个字,在此刻听来,却比任何直接的死亡威胁都让诸葛宏感到胆寒!
蜂鸟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在暗示,有某种即刻降临的危险,可能连让他“泄密”的机会都会剥夺!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他不能坐以待毙!
“不……我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猛地从沙发里弹起来,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摇晃,踉跄着扑到旁边的综合控制台前,双手颤抖着快速激活了数个加密通讯频道。
屏幕上依次出现几张惴惴不安、同样带着恐惧的面孔。
“听着!都给我听着!”诸葛宏对着麦克风,面目狰狞地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动用一切手段!
所有资金、人脉、暗桩!给我拖住林枫的产业!雇佣亡命徒去骚扰他的据点!
联系所有媒体,散播谣言,把水搅浑!越浑越好!”
“快!快去!立刻执行!”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回荡,震得他自己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这疯狂的呐喊,成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咻——”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尖啸,仿佛毒蛇吐信,精准地穿过玻璃上那个针眼大小的瑕疵,钻入了诸葛宏因咆哮而剧烈起伏的太阳穴。
诸葛宏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表情、甚至那疯狂的念头,都瞬间凝固。
他脸上的狰狞尚未褪去,眼中却已迅速被一片死灰般的空洞所取代。
没有鲜血喷溅,他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前栽倒,“砰”地一声闷响,脸重重砸在控制台上,再无声息。
密室外,保镖们对发生在绝对安全屋内的无声处决,毫无察觉。
“灰隼”的狙击镜十字准星已然移开。他面无表情地汇报:“目标已静默。
首尾干净。”
几乎同时,他远程启动了一个预设程序。密室内,诸葛宏随身携带的加密平板、控制台主机内嵌的存储器,甚至他手表里的微型芯片,都在一瞬间被高强度电流脉冲烧毁,所有数据化为乌有。
“不留任何不该存在东西”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
夜色依旧浓重。
一代枭雄诸葛宏,曾纵横江城数十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终却在这座他自己打造的、象征着权力与安全的奢华囚笼里,以如此突兀而卑微的方式,结束了他充满算计与背叛的一生。
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曾闪过一丝悔意,但一切,都已太迟。
这世上路远,再无他诸葛宏。
风暴并未停息,但其中的一道漩涡,已被人以最冷酷的方式,强行抚平。
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