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k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第二节:尘埃落定

武德九年六月初十,李渊正式下旨,立李世民为皇太子,“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

旨意传遍长安的那天,天空湛蓝,阳光明媚。秦王府外挤满了前来恭贺的官员,车马络绎不绝,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像过年。

李世民坐在东宫的书房里,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奏折。河南的水灾已经得到控制,李靖在北疆击退了突厥的先头部队,江南的盐税贪腐案也查出了眉目……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殿下,魏征求见。” 内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进来。”

魏征走进来,身上穿着崭新的官袍 —— 李世民任命他为谏议大夫,让他专门负责指出自己的过失。这位前东宫洗马依旧挺直了脊梁,手中捧着一份卷宗:“殿下,这是太子和齐王的家眷名单,按您的吩咐,已妥善安置在城西的别院,衣食无忧。”

李世民接过名单,上面写着李建成的太子妃郑观音、五个儿子,还有李元吉的王妃杨氏、六个儿女的名字。他的手指划过 “李承宗” 三个字 —— 那是建成的长子,今年才八岁,像极了小时候的建成,总爱追着他喊 “二叔”。

“孩子们…… 还好吗?” 他轻声问。

“回殿下,还好。只是……” 魏征犹豫了一下,“郑妃终日以泪洗面,杨氏也闭门不出。”

李世民沉默了。他能想象她们的绝望,一夜之间,丈夫成了 “反贼”,儿子成了 “逆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们的小叔子。

“多派些人手保护她们,” 李世民说,“别让外人骚扰。”

“臣遵旨。”

魏征走后,李世民独自走到窗前。窗外的石榴树已经结果,青绿色的果子挂在枝头,像一个个沉默的问号。他想起建成亲手嫁接树枝的模样,想起元吉抢着摘果子的样子,心中一片茫然。

他赢了,赢得了天下,赢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为什么,心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殿下,太上皇派人来,说想在海池边设宴,请您过去陪陪他。” 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世民愣了愣,随即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来到海池边时,李渊正坐在当年那艘乌木画舫上,手里拿着一支鱼竿,却没有下钩,只是望着水面发呆。

“儿臣参见父皇。”

李渊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来了?坐吧。”

李世民在他身边坐下,父子二人一时无言,只有摇橹声和水波声在耳边回荡。

“当年你母亲在的时候,总爱在这里钓鱼,” 李渊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她说钓鱼海池上的雾气尚未散尽,画舫内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李渊握着玉扳指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 那脚步声沉重而杂乱,带着一种不容阻拦的气势,绝非宫中内侍的轻缓步调。

“陛下!”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舱内,“玄武门…… 玄武门出事了!”

李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撑着站起身,袍角扫过榻边的茶盏,水渍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是…… 是太子和秦王!” 李德全趴在地上,头埋得极低,“两边的人打起来了,刀兵相向,听说…… 听说已经出了人命!”

“哐当!” 李渊手中的玉扳指掉落在地,滚到画舫的角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舱壁才站稳,眼前阵阵发黑。他早知道兄弟间的矛盾已到临界点,却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爆发。

“备船!回宫!” 李渊嘶吼道,声音撕裂般疼痛。

画舫刚靠岸,李渊就不顾侍卫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往玄武门方向冲。宫道两侧的侍卫想上前搀扶,都被他挥手甩开。他的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鬓角的白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严,只剩一个父亲的焦灼与恐惧。

离玄武门越近,厮杀声就越清晰。金属碰撞的脆响、士兵的呐喊、临死前的惨叫…… 像无数根针,扎进李渊的耳朵里。他看到宫墙上溅满了暗红的血迹,看到穿着东宫甲胄和秦王府甲胄的士兵扭打在一起,刀刃劈开皮肉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住手!都给朕住手!” 李渊冲到阵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厮杀声有瞬间的停滞,双方士兵都愣住了,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仇恨已被鲜血点燃,不过片刻,打斗又重新爆发,甚至有人不小心将刀挥到了李渊面前,幸好侍卫及时挡开,刀刃与盾牌碰撞的火花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父皇!”

一声急促的呼喊传来。李渊循声望去,只见李世民正提着长剑站在玄武门的门楼上,身上的甲胄染满了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的身边躺着几具尸体,其中一具穿着东宫的紫袍,李渊的心猛地一揪 —— 那是建成常穿的那件。

“世民!” 李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大哥呢?你二哥呢?”

李世民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他身后的尉迟恭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如铁:“陛下,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 谋逆伏诛。”

“谋逆…… 伏诛……” 李渊重复着这两个词,只觉得天旋地转。他顺着门楼的柱子缓缓滑坐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门楼上那片被血染红的天空。原来刚才看到的紫袍尸体,真的是建成……

“不…… 不可能……” 李渊喃喃自语,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他们是朕的儿子…… 是亲兄弟啊……”

周围的厮杀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所有士兵都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崩溃的帝王。玄武门的风很大,吹得李渊的龙袍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他的哭声,只剩下呜咽般的抽气声。

李世民站在门楼上,看着父亲蜷缩在地的身影,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父亲的绝望,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像一把钝刀,在他自己的心上反复切割。他想上前说些什么,解释也好,道歉也好,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王殿下!” 萧瑀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快步走到门楼前,对着李世民躬身道,“如今局势已定,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速请陛下回宫安定人心,莫让突厥或宵小之辈趁机生乱。”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和父亲颤抖的背影,最终点了点头。他提着剑,一步步走下门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李渊身边时,他蹲下身,轻声道:“父皇,儿臣扶您回宫。”

李渊没有看他,只是挥着手,像驱赶什么脏东西:“别碰朕…… 你滚……”

李世民的手僵在半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裂痕再也无法弥补。但他还是固执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父亲从地上扶起。李渊没有再挣扎,只是任由他扶着,像个失去了所有力气的孩子,眼泪无声地淌着,打湿了李世民的甲胄。

回宫的路很长,长到足以让李渊的哭声渐渐平息,也长到足以让李世民清晰地意识到,这场胜利背后,是永远无法偿还的血债。

走到两仪殿门口,李渊忽然停下脚步,挣脱了李世民的搀扶。他看着眼前这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宫殿,又回头望了一眼玄武门的方向,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

“传旨。” 李渊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即日起,朝政交由秦王李世民处理。”

说完,他没有再看李世民一眼,独自一人走进了殿后的寝殿,背影佝偻而孤寂,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段沾满血泪的过往。

李世民站在殿外,望着紧闭的殿门,又望向玄武门的方向,那里的血迹或许很快会被清洗干净,但刻在骨子里的伤痛,却会像宫门的影子,伴随他一生。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海池上的雾气,也照亮了玄武门的断戟残垣。新的秩序正在建立,而那些深埋在尘埃里的悲伤与悔恨,才刚刚开始蔓延。

李世民站在两仪殿外,指尖冰凉。萧瑀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殿下需尽快稳定朝局,突厥使者三日后便到,若见大唐内乱,必会借机施压”。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政事堂,每一步都踏得沉稳。

刚入堂,就见房玄龄和杜如晦已候在那里,案上堆着亟待处理的奏折:河北灾情、江南漕运、北疆军报…… 密密麻麻,像一座座小山。“突厥那边已放出风声,要以‘助陛下平定内乱’为名,派骑兵入境。” 房玄龄指着北疆军报,眉头紧锁,“太子旧部在山东蠢蠢欲动,暗中联络了前隋余孽,想趁机复辟。”

李世民的手指在奏折上划过,停在 “山东异动” 四字上:“让李绩带三万兵去山东,告诉他,只围不攻,先查清联络网,一网打尽。” 他抬眼看向杜如晦,“突厥使者来了,就说父皇偶感风寒,政事暂由我代劳。他们要谈条件,一律拖着,等山东事了再说。”

“那陛下那边……” 杜如晦迟疑道。

“我会去请安。” 李世民的声音沉了沉,“你们先处理这些,半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具体应对方案。”

等他处理完政务,匆匆赶往李渊的寝殿时,已是暮色四合。殿内烛火昏黄,李渊歪在榻上,面前的药碗还冒着热气,却一口未动。看到李世民进来,他只是闭着眼,没说话。

“父皇,该吃药了。” 李世民走过去,拿起药碗,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李渊偏过头躲开,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器:“你不用装孝顺,我知道你盼着我死。”

李世民的手顿在半空,药汁滴在榻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父皇,儿臣从未这么想过。” 他放下药碗,“当年太原起兵,您教我‘谋事在人’,如今儿臣守住了大唐的疆土,没让您失望。”

李渊终于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守住疆土?你是守住了你的权力吧。” 他笑了笑,笑声里全是苦涩,“建成和元吉若在,定会说你‘得陇望蜀’。”

“大哥二哥的后事,儿臣已按亲王礼制办妥。” 李世民低声道,“墓碑上刻了‘大唐故太子’‘大唐故齐王’,供后人祭拜。”

李渊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你走吧,我累了。”

李世民退出寝殿时,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他的影子,细长而孤寂。他知道,父亲心里的结,或许这辈子都解不开了。就像玄武门石板缝里的血迹,就算被雨水冲刷百年,也总会留下淡淡的印记。

三日后,突厥使者果然带着骑兵抵京,态度倨傲,开口就要大唐割让云州六城,才肯 “罢兵”。李世民在朝堂上寸步不让,指着地图驳斥:“云州是我大唐将士用命守住的疆土,别说六城,一寸土地也不会让!”

双方僵持不下时,李绩从山东传回捷报 —— 前隋余孽被一网打尽,太子旧部的联络名册也被搜出,其中竟有突厥暗中资助的记录。李世民将名册扔在使者面前,冷声道:“你们一边谈和,一边勾结叛党,当我大唐是好欺的?”

使者脸色煞白,再不敢提割地之事,灰溜溜地带着人离京。朝堂上的掌声雷动,李世民站在龙椅旁,接受百官朝贺,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寝殿的方向。他知道,这场胜利,父亲或许根本不想看。

入夜后,李世民再次去看李渊,却见榻上空空,只有药碗还在原地,药汁已凉透。太监说,陛下半夜去了海池,说想独自坐坐。

他赶到海池时,正见李渊坐在画舫上,手里拿着一幅画 —— 那是当年三兄弟小时候的画像,建成抱着元吉,李世民拽着建成的衣角,三个孩子笑得露出缺牙的缝隙。月光落在画上,李渊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中建成的脸,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他们小时候,总爱抢一块糖。” 李渊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空气听,“建成总让着元吉,元吉却护着你……”

李世民站在岸边,听着父亲断断续续的话,忽然明白,那些深埋的伤痛,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父亲恨他的狠绝,也念着他的好;怨他夺走了兄弟,也知道他守住了江山。

或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宿命 —— 爱与恨纠缠,痛与念交织,终究要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消化,慢慢和解。

画舫上的烛火摇曳,映着李渊苍老的侧脸。李世民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直到月上中天,才转身离开。海池的风带着水汽,吹在他脸上,像父亲当年教他射箭时,落在颊边的箭羽。

有些结,解不开,就带着走。反正路还长,总有一天,月光会把所有的褶皱,都熨烫平整。

日子在政务的流转中缓缓推进,转眼已是深秋。李世民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银杏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

“殿下,山东送来的新茶到了。” 内侍轻声禀报,捧着茶盒进来。

李世民点头,看着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忽然想起李渊 —— 自从海池那次后,父亲虽仍不愿多言,却会让太监悄悄送来他亲手种的茶苗。此刻杯中沉浮的叶片,说不定就来自那些茶苗长出的新枝。

正想着,太监匆匆来报:“陛下说,海池的藕熟了,让您过去一起挖。”

李世民心中一动,快步赶往海池。远远就见李渊蹲在池边,手里拿着铁锹,裤腿卷到膝盖,沾了不少泥点。他走过去,刚要开口,李渊却头也不抬道:“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两人沉默地挖着藕,铁锹插进淤泥的声音沉闷而规律。李世民不小心溅了李渊一身泥,对方也只是瞪了他一眼,嘴角却藏着笑意。挖出第一支白净的藕时,李渊举起来看了看,忽然说:“当年建成最爱吃糖醋藕,你总抢他的,每次都被我打手心。”

“大哥那时候总藏半盘在身后,等我认错了才拿出来。” 李世民接话,声音带着笑意。

李渊哼了一声,又挖起一支:“元吉笨,剥藕总弄破手,还是你替他剥的。”

“他后来学会了,还得意地给您剥过一次,结果藕孔里全是泥。”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李渊忽然放下铁锹,看着池中的残荷,声音轻下来:“世民,那日玄武门…… 你是不是觉得,我偏心建成?”

李世民手上的动作一顿,老实道:“以前觉得是。但后来看到您藏着我们小时候的画像,就知道不是了。”

李渊转过头,眼中有泪光闪动:“做父亲的,哪有不偏心的?只是偏心的地方不一样 —— 我盼建成稳,盼元吉活,盼你…… 能担起这天下。”

淤泥里的藕渐渐堆成了小山,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李世民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明白,那些说不出的愧疚与原谅,早就在共同弯腰挖藕的动作里,悄悄融进了彼此的血脉。

秋风吹过,落了两人满身银杏叶。李渊捡起一片,夹进随身携带的书里 —— 那本书的封皮,正是当年三兄弟一起画的涂鸦。

有些和解,不必说破。就像这池里的藕,埋在淤泥里,却自有清甜。

入冬后,长安落了第一场雪。李世民处理完政事,踏着雪去李渊的寝殿。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 是李渊在和太医说话,语气带着倔强:“不过是些老毛病,喝两剂药就好,没必要传太医。”

“陛下,您这咳嗽总不好,得仔细瞧瞧。” 太医的声音很是坚定。

李世民推门进去时,正见李渊捂着胸口咳嗽,脸涨得通红。他快步上前,接过太医递来的药碗,吹了吹热气,递到父亲嘴边:“父皇,先把药喝了。”

李渊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喝了,药汁苦涩的味道让他皱紧眉头。李世民递上一颗蜜饯,他含在嘴里,才缓过劲来:“方才看你送来的奏折,江南盐税改革倒是利落,比建成当年处理漕运时稳当。”

“大哥当年更擅长安抚民心,儿臣只是借鉴了他的法子。” 李世民道。

李渊哼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的雪上:“记得吗?你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雪天,你偷了元吉的狐裘给路边的乞丐,被我罚在院里站了半个时辰。建成偷偷给你披了件棉袍,元吉气鼓鼓地说‘下次再也不跟二哥玩了’,结果第二天就把自己的暖炉塞给你。”

李世民笑起来:“记得。后来元吉的暖炉里,还藏着他偷偷攒的糖块。”

“你们三个啊……” 李渊摇摇头,眼中却带着暖意,“以前总怕你们争,现在才明白,争来争去,血脉里的东西也断不了。” 他从枕边摸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枚磨得光滑的玉佩 —— 正是当年给三兄弟定做的,上面分别刻着 “建”“元”“世”。

“建成和元吉的这两枚,你收着吧。” 李渊把玉佩放在他手里,“等到来年开春,去他们坟前,替我放好。”

李世民握紧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却觉得心里一片滚烫。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像极了那年三兄弟在院里堆雪狮时,建成偷偷往他脖子里塞的雪团,冷丝丝的,却带着藏不住的暖意。

有些思念,不必挂在嘴边。就像这雪,落下来是凉的,融了,却能润透大地。

开春后,李世民按李渊的嘱托,带着那两枚玉佩去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墓前。墓前的青草刚冒芽,沾着晨露,像极了他们少年时在晋阳城外放过的春灯,带着点怯生生的鲜活。

他将玉佩轻轻放在墓碑前,指尖拂过碑上的名字,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三兄弟偷溜出府,在灯会上猜灯谜。李建成中了头奖 —— 一盏琉璃灯,却转手塞给了李元吉;李元吉举着灯跑了没两步,又被李世民拽着衣角,最后三人挤在一盏灯下,影子叠在一起,被月光拉得老长。

“大哥,四弟,” 他蹲下身,声音轻得像风,“父皇身体好着呢,前日还能在院里打一套太极。他说,你们种的那棵石榴树,今年结了不少花苞。”

风吹过,墓旁的柳枝晃了晃,像是在应和。

回到宫里,李渊正在廊下看新抽芽的石榴树,见他回来,便招手道:“过来看看,这树是不是比去年旺实?”

李世民走过去,果然见枝桠间缀满了鼓鼓的花苞。“是旺实了。” 他说。

“当年建成非要种石榴,说‘多子多福’,元吉还笑他老气。” 李渊捻着胡须,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如今看来,他倒说得对。”

两人站在树下,看着花苞在风里轻轻颤,像无数颗攥紧的小拳头,等着炸开满堂红。

夏日里,石榴树果然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李渊摘下一颗,递给李世民:“尝尝,比去年甜。”

李世民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甜得有些发腻,却像极了小时候,李建成偷偷塞给他的那颗 —— 那时果子还没熟,酸得人皱眉,大哥却拍着他的背说 “等熟了,管够”。

原来有些承诺,就算人不在了,时光也会替他们兑现。

秋末,突厥再次来犯,李世民亲自领兵出征。出发前,李渊拄着拐杖送到宫门,塞给他一个布包:“这里面是你大哥当年穿的软甲,他总说‘这甲护心’,你带着。”

李世民接过布包,沉甸甸的,甲片上还留着淡淡的锈迹,像藏着无数个被岁月磨平的晨昏。

战场厮杀的间隙,他摸着软甲上的纹路,忽然懂了父亲的意思 —— 所谓血脉,所谓手足,从不是靠争靠抢来维系的。那些藏在软甲里的牵挂,埋在石榴树下的期盼,刻在墓碑上的名字,早就在时光里拧成了一股绳,就算隔着生死,也能在最险的关头,托住你不坠落。

凯旋那天,长安的城门楼挂起了红灯笼,李渊站在门楼上,看着李世民身披铠甲的身影越来越近,忽然转身对身边的太监说:“去,把那坛藏了二十年的酒搬出来,今晚我要和世民喝一杯。”

酒坛打开时,香气漫了满殿。李渊给李世民斟上酒,自己也满上一杯,碰了碰他的杯沿:“这酒,是你们三个出生那年埋的,本想等你们都成家立业,一起开封……”

李世民仰头饮尽,酒液辛辣,却在喉咙里烧出暖意。他知道,有些遗憾永远填不满,但那些藏在酒里、甲里、石榴果里的爱,早已足够支撑着他们,把日子过成该有的模样。

窗外,月光落在石榴树的枯枝上,像撒了层霜。而树的根须,正悄悄在土里蔓延,朝着春天的方向。

又过了几年,李世民已稳稳坐定帝位,年号 “贞观”。李渊退居太上皇,每日在海池边垂钓,或是在御花园里侍弄那些由李建成、李元吉当年亲手种下的花木,倒也清闲。

这年重阳,李世民陪着李渊登城楼赏秋。远处的终南山被红叶染透,像一幅铺开的画。李渊指着山脚下一片新起的宅院,对李世民说:“那里住的,是当年建成府里的老仆。他说想守着旧宅旁的那棵老槐树,我便准了。”

李世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隐约能看到槐树枝桠间挂着的红灯笼 —— 那是老仆按当年东宫的规矩,每逢佳节便会挂上的。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李建成总爱在槐树下教他写 “孝” 字,说 “写不好这个字,就不算长大”。

“父皇,” 李世民轻声道,“明日我陪您去看看那棵槐树吧。”

李渊点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听说那树今年结了不少槐米,老仆说要留着给你做枕芯,说安神。”

次日,父子俩带着简单的食盒来到槐树下。老仆早已在树下摆好了矮桌,上面放着新蒸的重阳糕,还有一壶温热的米酒。李渊坐在树下,看着李世民和老仆聊起当年东宫的旧事 —— 说李建成如何在槐树下教李元吉射箭,说李元吉总爱爬树掏鸟窝,结果摔下来蹭破了膝盖,还是李世民背着他回府的。

“那时候,世民你总跟在后面喊‘慢点’,” 李渊呷了口酒,笑道,“元吉还嘴硬,说‘要你管’,却偷偷把掏来的鸟蛋塞给你。”

李世民拿起一块重阳糕,咬了一口,甜糯的味道里,仿佛还混着当年槐花香。他忽然明白,所谓和解,不是忘记过去的伤痛,而是在时光的沉淀里,看清那些藏在争执与伤害之下的,原本就存在的温暖。

夕阳西下,槐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极了三个少年当年的笑声。李渊站起身,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走吧,该回宫了。”

李世民扶着父亲往回走,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知道,那些关于手足、关于父子的故事,会像这棵老槐树一样,在岁月里扎根、生长,就算历经风雨,也总能在某个秋日,结出甜暖的果实。

贞观三年,长安城的春日来得格外早。御花园里的桃花刚绽出粉白的花苞,李渊便拉着李世民去看那株从东宫移来的紫藤 —— 当年李建成亲手栽下的,如今枝蔓已爬满了花架,沉甸甸地坠着将开未开的花穗。

“你看这藤,” 李渊指着缠绕的枝桠,“去年冬天我以为它熬不过去,没想到开春就冒出新绿。建成以前总说,紫藤要顺着架子长才好看,太急了反而缠不牢。”

李世民伸手抚过粗糙的藤蔓,指尖触到细密的绒毛。他想起小时候,李建成就是站在这藤下,把一串刚编好的草环戴在他头上,说 “等藤开花了,就给你编个花环”。那年花开时,李建成已被封为太子,忙着处理政务,终究没兑现承诺。

“父皇,” 李世民轻声道,“下个月寒食,去大哥四弟墓前看看吧。我让人备了他们爱吃的青团。”

李渊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点了点头:“也好。元吉生前总抢你的青团吃,这次多备些,省得他到了那边还不安分。”

寒食那日,细雨霏霏。李世民扶着李渊走在墓园的石板路上,雨丝打湿了两人的衣袍。李建成墓前的松柏又粗了一圈,李元吉墓旁的那株李树,竟也抽出了新枝。

李世民将青团摆好,又斟上两杯酒,轻声道:“大哥,四弟,今年的青团加了艾草,比去年的更糯些。父皇说,你们要是觉得好吃,托梦告诉我,明年再给你们带。”

李渊站在一旁,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忽然哼了一声:“元吉那小子,要是敢嫌不够,我下次就只带半盒。”

雨渐渐停了,云层中透出微光。李世民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明白,那些深埋的思念与遗憾,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 在紫藤的枝蔓里,在青团的香气里,在父子俩相视一笑的默契里。

离开墓园时,李渊忽然说:“当年你大哥总护着你,有次你被先生罚站,是他替你顶了‘上课走神’的罪名。”

李世民脚步一顿,笑着点头:“我知道。他罚抄书时,我偷偷把墨换成了蜂蜜,结果他把字写得黏糊糊的,被先生发现,又多罚了十遍。”

父子俩的笑声穿过雨雾,惊起几只停在松柏上的鸟雀。远处的长安城郭在晨光中渐渐清晰,檐角的风铃轻轻摇晃,像在应和这迟到了许多年的,属于兄弟间的温柔絮语。

8k小说推荐阅读:极品兵王无渊大地我要做皇帝神级英雄大至尊红楼琏二爷天道天骄大明:哥,和尚没前途,咱造反吧嫡妃不乖,王爷,滚过来!军工科技女总裁的贴身高手灭世武修芈月传天下谍海风雷轮回大秦之魂重生都市仙帝张逸风姜凤重生之金枝庶叶无敌天下抗战之中国远征军燃烧在战火纷飞盛宠娇妃汉末风云之大夏帝国名门大清隐龙大宋的智慧乱战三国之争霸召唤诸天之从国漫开始红色苏联三国之凉人崛起最强战兵铁十字重生之校园特种兵皇家小娇妃亮剑:我有一间小卖部寡妃待嫁:媚后戏冷皇长夜谍影1875我来自未来明王首辅盛宠庶妃李辰安钟离若水武逆焚天浴火王妃迷失在一六二九我在大唐开当铺神话之我在商朝当暴君(又名:洪荒第一暴君)喜劫良缘,纨绔俏医妃战国:让你弱国苟活你却逆天改命魔武版三国骠骑大将军
8k小说搜藏榜:大唐咸鱼从穿越开始特工生涯这个天国不太平我是剑仙横扫晚清的无敌舰队大唐帝师奥特格斗传说重生大学宅男大唐超时空:从做李丽质闺蜜开始大宋最强王爷大华极品小皇子穿越占座山图清以革命的名义家里穷得叮当响,爹娘要供读书郎大殷小地主开局就是狸猫换太子田园宠婚:天价小农女无厘头系统虎贲巾帼传三国:万担粮食买赵云,我赢麻了盛世田园,悍妻嫁到侠唐三国高校传大唐:蛮夷猾夏,李二求我出山穿越大明,吊打诸国大秦:开局被贬,再见惊呆秦始皇两晋南北朝庶女小七大夏十三太保我在大秦当榜一大哥罗马的复兴之旅驸马威武:从卑微面首到一品皇夫盛宠庶妃开局劫了曹操老爹抗战之老兵重生大唐最牛女婿大明极品皇孙,打造日不落帝国笔架叉将军毒医狂妃:邪帝请节制外挂一样的人生帝国军团签到在红楼这就是咱大明的战神?太离谱了!1875我来自未来东京话事人,我就是这么拽只要有爱就算是都市传说也可以谍海孤雁绝色玄灵师:邪君的腹黑妃玉佩乾坤:锦衣卫的现代逆袭
8k小说最新小说:大明豪绅我在大梁卖肚兜成为女人爱豆乌江携虞:霸王再兴综武:系统加持,邀月情深深几许三国:救下曹嵩,曹操聘我当军师崛起吧我的帝国大明:这个崇祯竟然不上吊大唐带着李世民看鲸鱼重生之科举强国:我在古代搞基建六零搞钱?我先苟成满级人类原始:我与巨兽有个约会重生了,我竟成为农圣唐宋元明清更新500年天幕:从明末开始踏碎公卿骨跨世之刃三国:黎民天下天幕:老祖宗,这盛世如你所愿大明盛世英主,从皇长孙开始大秦武则天逃荒:开局签到空间农场万历中兴:朕的大明不落日大明,我朱文正乃长房长孙红楼之我要当大官!大明马哲主义皇帝:崇祯的答卷华夏史记:炎黄到清末的风云变迁劫天龙王开局替人从军,反手召唤典韦航海:加勒比开局签到超级战列舰识局破局满级金钟罩,开局大哥带我去捉奸伏羲纪元之长眠乱世雄途之乞活崛起糖霜满京华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水浒新纪元:从整顿梁山开始气运映照:我以赤金定乾坤这个三国不穿越血泪大巴山风雨飘摇的王朝大秦:开局被赵姬强抢入府听风行雨三国:我的士卒能黑化陷阵红楼:十龙十象启风华大秦:天道金榜曝光了我大明:开局写书骂翰林三国:辅佐刘备,从徐州开始大唐守山犬并州割据:三国统一之路红楼:刚封侯,让我攻略金钗续命千年世家从以一敌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