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霄的身形在卧室内如同水波般荡漾,旋即彻底消失。下一刻,他已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隐隐的血腥味,耳边是轰隆不绝的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他出现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府衙的内院,飞檐斗拱在电光下显得森然。
而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前方大堂内传来的喧闹。
只见大堂之上,几盏油灯勉强抵御黑暗,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男子躺在地上,打着酒嗝。
“莫挨老子!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他状若疯癫,脚下虚浮,将堂上的案几、公文踢得东倒西歪,周围的衙役们面面相觑,捕头当即下令,一众捕快一拥而上,对其一顿“照顾”打得袁天罡连连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
龙霄站在雨中,雨水却在他身周寸许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墙隔开。他目光锐利,穿透雨幕和那男子的疯态,看清了他的面容——虽被乱发遮挡,憔悴不堪,但眉宇间的轮廓和那股即便醉酒也难以完全掩藏的独特气场,让他瞬间认出了此人。
正是他要找的人不良帅,袁天罡! 龙霄心中一定,踏着积水,缓步走向大堂。他的出现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一名衙役试图阻拦:“什么人?敢擅闯……”
话未说完,便被龙霄淡淡一瞥,那衙役顿时如坠冰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龙霄径直走到那耍酒疯的袁天罡身前,对着一众衙役抱拳道:“几位兄弟,这是我家哥哥,您看打也打了,能不能…”
醉醺醺的袁天罡动作一滞,浑浊的醉眼努力聚焦,看向眼前之人,不明所以。他打了个酒嗝,咧嘴笑道:“嗝……你谁啊?也……也来陪本帅喝酒?”
捕头嫌弃道:“行吧行吧,赶紧的,下次可要看好他。”
“多谢几位官爷,小人一定严加看管,绝不再让他惹事。”龙霄对着捕头和衙役们连连拱手,态度谦卑,与方才那一眼定住衙役的凌厉判若两人。
他搀扶起被打得龇牙咧嘴、浑身酒气混杂着泥水味的袁天罡。袁天罡似乎被打醒了几分,又或者只是醉得更糊涂了,嘴里含糊地嘟囔着:“谁…谁是你哥哥……你…你到底是谁……”
龙霄也不多言,半扶半架地将他带离了府衙。雨还在下,街上行人稀少。龙霄一手撑着无形的气墙挡雨,另一只手在袁天罡那破烂肮脏的衣袍里摸索了几下,果然触到一小块硬物。他指尖微动,便取了出来,是一块约莫豆子大小、成色还算不错的金子。看来这位不良帅即便落魄至此,身上还是有点傍身之物的。
“有地方落脚了。”龙霄掂了掂那小粒金子,搀着袁天罡,目光扫过冷清的街道,很快锁定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悦来客栈。
走进客栈,柜台后的伙计正打着瞌睡,被脚步声惊醒,看到进来两个湿漉漉、其中一个还醉醺醺、衣衫不整的客人,眉头下意识皱起,尤其是闻到袁天罡身上的味道时,更是掩了掩鼻子。
龙霄不等伙计开口,便将那粒小金子“啪”一声按在柜台上,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开一间上房。”
伙计看到金子,眼睛一亮,态度立刻殷勤起来,虽然上房价格不菲,但这粒金子也绰绰有余了。“好嘞!客官您稍等,天字三号房!”
龙霄不再多言,搀着还在哼哼唧唧的袁天罡,跟着伙计上了楼。
进了房间,龙霄将烂醉如泥的袁天罡扶到床榻上躺下。看着这位昔日搅动天下风云的不良帅如今这般模样,龙霄心中暗叹。他清楚,以袁天罡的百年功力,若非他自己心死意沉,心甘情愿沉溺于醉乡,寻常酒水乃至高手逼迫,都绝无可能让他醉到如此地步。这醉,是心醉。
就在龙霄思索如何唤醒他神智之时,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龟,慢吞吞地从袁天罡散乱的衣襟里爬了出来,似乎是被颠簸醒了。它绿豆般的小眼看了看龙霄,又看了看鼾声渐起的袁天罡,竟似通人性般摇了摇小脑袋,然后找了个舒适的角落,缩回壳里,继续它的清梦。
这时,床榻上的袁天罡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吟诵起来,声音沙哑苍凉,带着看透世事的无尽疲惫: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诗句未尽,鼾声已起,他再次沉沉睡去,仿佛刚才那蕴含至理的吟诵只是梦呓。
龙霄站在床边,听着窗外未停的雨声,看着榻上酣睡的袁天罡和那只灵龟,心中了然。袁天罡并非完全迷失,他只是在用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现实的痛苦。那句诗,或许正是他内心深处的写照——纵使如神龟腾蛇般非凡,最终也难逃化为尘土的时刻,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幻灭感。
龙霄不试图立刻唤醒他。他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耐心等待。他知道,要请动这位心已如灰的不良帅出手,光靠利益或武力是不够的,需要契机,也需要让他看到一丝不同于“终为土灰”的意义。
房间内,只剩下袁天罡均匀的鼾声、细微的雨声,以及龙霄平静的呼吸声。一场关乎逆天改命之药的请求,尚未开始,便已弥漫着一种悲凉而沉重的氛围。
龙霄不再打扰酣睡的袁天罡,走到窗边的桌旁坐下。窗外雨声淅沥,室内灯火摇曳。他心念一动,那本苏正宏交给他的、材质非金非玉的《帝诀》便出现在手中。
册子入手温润,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和威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了封面。
开篇并无具体招式心法,而是一段总纲,字迹苍劲,仿佛蕴含着某种大道真意。龙霄逐字逐句读下去,脸上的神情从平静逐渐变为惊讶,再到难以抑制的震撼!
“这……这世间竟有如此武学理念?!”他忍不住低声惊叹。
他所修炼的《武典》,一开始只是就像一层平房,而后博采众家之长,不断去芜存菁,将武学道理、招式心法一点点优化、提升,如万丈高楼平地起,使其日进阶为更高的武学。这是一种“集大成者”的道路,依靠的是积累、智慧和不断的改进。
而手中的这本《帝诀》,其核心思想却截然不同!
它不追求兼容并蓄,不讲究招式变化。它更像是在修炼者体内种下一颗独一无二的“武道种子”。这颗种子蕴含的是最本源、最纯粹的“帝者”意志——霸道、威严、统御、唯我独尊!
修炼者需要以自身气血、精神、意志为养分,以天赋和汗水为阳光雨露,让这颗种子在体内生根、发芽,最终成长为一棵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武道之树”!
这棵树能长多高,能有多茂盛,完全取决于修炼者自身的潜力、心性和努力。《帝诀》提供的不是固定的枝叶(招式),而是生长的“道”与“法”(总纲和根本原理)。它追求的是内在的、本质的升华和蜕变,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创造之路!
“太变态了……”龙霄合上册子,眼中精光闪烁,心潮澎湃。与《武典》的“集百家之长”相比,《帝诀》更像是在“开创己道”!前者是成为最强的追随者或改良者,后者却是要成为开宗立派、俯瞰众生的“帝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正宏说“有些路要自己走”,稍作运转,居然与自己的身体异常契合,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这是苏家的传承武学,怎么会与我契合?”
龙霄心潮澎湃,目光如炬。他清晰地感知到,《帝诀》中那股“种道于心、蕴帝于魂”的霸道意境,与他血脉深处某种潜藏的特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远比《武典》的“海纳百川”更为契合他的本心。
“既然《帝诀》更契我道,何不破而后立?”
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寻常人得到两门绝世武学,多半会想着兼修并蓄,取长补短。但龙霄却反其道而行之!
他决定,以《帝诀》为根,为干!而将自身苦修多年、已达化境的《武典》修为,彻底转化为最精纯的“养料”,融入《帝诀》的框架之中,助那“武道种子”破土萌发,茁壮成长!
这是一种绝对的自信,也是对自身道路的极致坚定!他不屑于简单的兼修,他要的是彻底的蜕变,以旧我之精华,铸就新我之无上根基!
没有片刻迟疑,龙霄再度盘膝坐下,眼神决然。他首先做的,并非运转《帝诀》,而是以莫大意志,主动引导体内那浩瀚如海、精纯无比的《武典》内力!
他不再维持《武典》那圆融自如的运转周天,而是以《帝诀》总纲为引,如同一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对麾下庞大的帝国军队下达了最彻底的整编命令!
“散!”
心神一动,那原本井然有序、遍布经脉的《武典》内力,瞬间被解散了原有的结构和属性!就如同将千锤百炼的精钢重新熔炼为铁水!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如同经脉被寸寸撕裂重组,但龙霄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意志如铁。
“融!”
解散后的磅礴能量,失去了《武典》的特定形态,回归为最本源的精气。龙霄立刻依照《帝诀》的法门,以自身精神意志为核心,引导这浩瀚如汪洋般的本源精气,向着丹田深处、意念观想中的那一颗虚幻的“帝种”汇聚而去!
以《武典》毕生修为为祭,滋养《帝诀》无上道基!
轰——!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龙霄意识深处炸开!
那虚幻的“帝种”在得到如此海量且高品质的本源精气灌注后,瞬间由虚化实,绽放出难以形容的光芒!一种唯我独尊、统御八方的霸道意志,开始从龙霄的丹田深处苏醒,如同沉睡的太古神龙睁开了眼眸!
他周身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武典》的平和渊深,而是变得无比凝练、无比霸道,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油灯的火苗不再摇曳,而是笔直向上,仿佛在向新生的“帝者”朝拜!
龙霄的修为境界,在这一刻,不仅没有因为《武典》的消散而跌落,反而在那颗新生的“帝种”带动下,开始向着一个更加玄妙、更加恐怖的层次发起了冲击!
他以一种近乎毁灭与重建的方式,完成了武道之路上最关键的一次蜕变!前路或许依旧未知,但根基之雄厚、潜力之巨大,已远超从前!
“武为用,帝为体,以帝御武,则万法随心,以武证帝,则根基永固——《武帝诀》。”龙霄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