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院的桂花开了第二茬,所有的深埋于底的真相浮现水面。
江福海已然查清,富察·锦悠的亲大哥,正在堂兄富察·福敏跟前听从差遣。
富察·锦悠之母多次寄信,急切催促她尽快怀有身孕,目的是借助四爷之力,助她堂兄富察·福敏顺利通过翰林院教习考试,使她兄长能够获得族老们的认可,从而踏入仕途,改变家中逐渐衰败的局面。
“奴才着实未曾料到,这位富察夫人竟如此轻视女儿,暗中送来的坐胎药皆是烈性药物,不仅对母体有所损害,更甚者是以牺牲母体为代价来促使怀孕,且无法确保孩子平安出生,实在是……”
江福海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嫌弃之色,显然,富察夫人是将女儿当作了儿子以及家族向上攀升的工具。
宜修眼眸中的神色愈发深沉,这般烈性的坐胎药,与前世她给安陵容那张用于救其父亲的药方极为相似。只不过当年,她与安陵容早已精心谋划,要将一切罪责栽赃到甄嬛身上,而如今富察氏及其母却是企图往她身上泼脏水!
好一番算计!
先是府中格格早产,若不是自己与胤禛在外忙于为其拉拢佟佳一族,恐怕定会遭受怀疑,甚至可能被治以管家不严之罪。
紧接着,两位蒙古庶福晋“被”采取避孕措施,太后、太妃难保不会听闻此消息,进而对自己心生不满,认为自己表面上向她们要人,背地里却对其有所防备,迁怒、怪罪与不满自是在所难免。
最后,富察·锦悠适时宣布自己怀有身孕,如此一来,不仅能够吸引胤禛的关注,更可凭借腹中本就难以顺利生产的孩子,达成一石三鸟之目的——获取侧福晋之位、夺得管家之权、压制福晋!
宜修卧于榻上,佯装入眠,微微眯起双眸,思绪如纷飞的柳絮。她暗自赞叹,此人的确有些手段,只可惜选错了对手!
于湖心亭撒下红花粉,虽无法直接导致李静言和蒋月瑶腹中胎儿不保,但自上次闭院之后,众人皆渴望外出透气,倘若她们前往湖心亭,便极有可能中招。
不巧的是,最先前往的是苗馨满和武寒月,致使淑媛、嘉珏提前顺利生产,破坏了她的布局!
此时,富察·锦悠最为担忧的,便是有人发现她怀孕之事,进而识破她背后隐藏的阴谋算计。
后院之中,向来不乏聪慧之人,一旦她怀孕的消息败露,齐月宾、宋云芷、苗馨满等人必定能够猜出大概,进而采取行动。
富察·锦悠入府不过半年,其麾下可用之人寥寥无几,论心机、城府与手段,又怎能是她们的对手!
柔则想必是被富察·锦悠当作了挡箭牌,以此避免在撒红花粉时引起他人注意。瑞雪院距离湖心亭较远,将红花粉撒在粉丹和天竺葵上,虽较为隐秘,但要使其发挥作用,必然需要时日。
对各个院里的汤药动手脚,亦非易事。恐怕富察·锦悠在其母的催促下,已然用尽了各种手段,此刻……呵呵,想必已然“江郎才尽”。
况且,怀有身孕对于女人而言,无疑是最大的软肋。或许富察·锦悠心存侥幸,认为孩子能够顺利出生,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因此必然会想尽办法隐瞒消息,暗中保胎,直至……直至嘉珏、淑媛的满月宴,在众多宾客面前,上演一场“我有孕了”的戏码。
在众目睽睽之下,宋云烟和苗馨满即便心中不满,也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就连自己与胤禛,也难以对她的欺瞒行为进行惩处。
毕竟,她腹中的那块肉,乃是她如今最大的依仗,皇家血脉,又有谁能不予以重视?
满月宴……呵呵,自己早有谋划,绝不能让这女人坏了大事。
宜修舒展眉头,轻声而严肃地唤道:“绣夏。”
绣夏打起帘子,悄然进入,轻声问道:“福晋,有何吩咐?”
“庆姑姑掌管府中膳房,可曾察觉到富察氏收买人手的举动?”
绣夏摇了摇头,回应道:“庆姑姑先前忙于前院事务,后来其外孙生病,直至昨儿才重新回来当差。”
“庆姑姑身为膳房管事,苗、武二人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若真要追查起来,她难辞其咎。且她对爷的子嗣格外在意,咱们应当助她一臂之力。”
绣夏眼神清明,应道:“奴婢明白,在她跟前伺候的翠云,乃是咱们的人,奴婢定会教导她该如何说话。”
“嗯。”
宜修沉默片刻,随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胤禛还等着自己前去汇报情况,也该前往前院说明一番了。
她端起贤良温和的笑容,吩咐剪秋带上昨儿尚未下完的一盘棋,手持描金的牡丹团扇,悠然自得地走进前院。
皇家阿哥无一不喜爱象棋,即便是文学功底相对薄弱的胤?,在棋盘上也能将她杀得大败。
前些日子,胤?在府上养伤,时常与她对弈,每每都将她虐得很惨,看得胤禛颇为恼火,每次都恨铁不成钢,最终不得不亲自下场,以找回面子,随后又展现出“好为人师”的本性,白天与胤?对弈,晚上则在榻前教导她。
经过两个多月的学习,她的棋艺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已然达到如今略有小成的水平。
她自然是会下棋的,正如康熙对象棋极为喜爱,堪称着名棋迷,故而凤子龙孙们皆热衷于下棋。前世,她除去练字,便是通过钻研棋艺来打发时间。
故意佯装不懂象棋,任由胤禛逐步教导,不过是顺应男人的本性罢了。
弘晖尚且年幼,在未来的二十年里,还需依靠他在前朝支撑局面,为弘晖争取皇位资格。
通过下棋、聊天,夫妻之间的相处愈发融洽。
如今,全府上下都知晓,爷与福晋夫妻和睦,有目共睹。
而在背地里,宜修望着胤禛的背影,眼中似有血丝,恨意浓重,却默不作声。
没过多久,夫妻俩坐在窗前,一人重新整理棋子,一人素手沏茶,闲谈着家常。
胤禛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说道:“嘉珏、淑媛来得恰到好处,前脚咱们向宫里报喜,后脚蒙古叛乱平定的捷报便呈到了皇阿玛御前,皇阿玛龙颜大悦,夸赞我转了子嗣福缘,还让八弟多沾沾我的喜气,也能得个一男半女才好。”
“让我猜猜,八弟只怕脸涨得如同猪肝色,好一会儿都没能开口说话吧?”胤禛的小心思……唉,全都用在了老八身上,这兄弟俩之间,还真是逮着机会就毫不留情地看对方笑话,也不知当年怎会成为邻居?
“可不是嘛,十三弟都说,头一次见八哥如此失态,哈哈哈~”他开心地说道:“皇阿玛还说,要带我一同去巡苏州。下个月我便不回府了,好在是在女儿满月宴之后出发。”
宜修嘴角的笑意略微淡了些,若她记忆无误,这将是胤禛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大江南北之行,那首《雨中泊枫桥遥对虎阜》便是此次出巡所作。
先前之所以未曾留意,只因老爷子常年频繁外出,带儿子出巡实属平常之事,且在夺嫡前后,这等出巡并不足为奇,真正局势变幻莫测、凶险万分的,是四十七年太子首次被废之后!
胤禛随意敲打着棋子,微笑着看着宜修犹豫不决的模样,说道:“梁公公昨日还打趣,说皇阿玛私库给的赏赐里头,一半都给了爷。皇阿玛借此骂爷不懂事,不体谅他的私库。今日清晨,赏赐抬进你院中,你可有喜欢的?多挑两件。”
宜修一听,便耍起了小性子,说道:“我还不是为嘉珏、淑媛攒嫁妆,何必取笑我贪财吝啬?我对旁人吝啬,送礼时斤斤计较,还不是想为爷你节省银钱,府里的花销本就紧张,这满月宴办完,便是颁金节、千秋节,转眼又到年底,各家人情往来必不可少!!”
“是是是,有劳福晋了。”胤禛一听,顿时感到头疼,连忙嘴上求饶:“是爷的错,来,咱们接着下。”
“好了,谁还不了解您呢。话说回来,您光把赏赐送到我院里可不行,也应当送些到听雨轩与瑞雪院才是。”
胤禛微微一怔:“瑞雪院?”听雨轩那位他不想理会,但瑞雪院,是依彤,还是富察氏?
“妾身已经查明,是富察氏暗中联合听雨轩的柔格格,将红花粉撒在粉丹和天竺葵里,又暗中买通膳房的小厮,在馨满和寒月的膳食中做了手脚,这才……我已命人悄悄拿下瑞雪院与听雨轩暗中勾结的两名丫鬟!”
“富察氏~当真胆大妄为!”胤禛语气冰冷地说道:“竟敢在爷的府上肆意行事,罪不可恕!”
“这……”宜修面露难色,决然地摇头,“富察氏已然怀有身孕,实在无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