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的太和殿宴饮正酣,琥珀色的酒液在金杯里晃出流光,歌舞声漫过殿宇,却掩不住空气中的紧绷。
康熙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的皇子与朝臣,忽然在索额图的位置停住。
索额图正低头饮酒,半年的圈禁,并没有磨平他的棱角,眉眼依旧透着算计。
“索额图。”康熙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沸汤,“前日朕命兵部尚书暗查漠北军务,查出一桩贪墨粮草之事,你的旧部参与其中。”
索额图“哐当”一声打翻酒杯,酒液溅湿朝服:“皇上明鉴!老臣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康熙冷笑一声,让梁公公呈上一卷账册,“这是你给通州当铺的汇款记录,铺子里养的青楼女子,正替你给各地官员送密信——你拉拢臣子,笼络人心,以为朕不知道?”
康熙盯着索额图发问时,目光也在观察太子的反应。
太子胤礽猛地起身,膝头撞在案上,金杯滚落:“索额图随您平三藩、收台湾,怎会谋逆?”
然而,这一辩解看似维护旧臣,落在康熙眼底,却是“君臣法度”远重于“旧情”,太子的维护等同于“混淆是非”,冲突的引线自此点燃。
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孩子,饶是太子这般拂面,康熙依旧未对太子的辩解发作,但胤禔、胤禩、胤祉三人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且句句精准戳向康熙的猜忌:
胤禔直接将太子与索额图绑定:“太子总护着他,莫不是也参与其中?”
“二哥这话就不对了。”胤禩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笑意,“索额图在朝中结党多年,连兵部的人都敢安插,皇阿玛查他,是为了大清江山。”
胤祉点头,瞥了眼胤礽,“太子总护着他,莫不是……也参与其中?”
“大哥休要血口喷人!”胤礽怒视胤禔,却见胤祉端着酒杯起身,语气温和却字字诛心:“大哥也是忧心国事。索额图确实太过张扬,前几日还说‘太子将来登基,少不了他的辅政之功’,这话传出去,难免让皇阿玛多心。”
“你们!”胤礽气得发抖,却见胤禩慢悠悠补了句:“索额图给太子送的那些古玩,里头怕是藏了不少私话吧?”
几人一唱一和,把“索额图谋逆”和“太子结党”死死捆在一起。
康熙的脸色越来越沉,指尖在扶手上越攥越紧。
三人的话看似“客观”,实则将“索额图谋逆”的罪名强行扣在太子身上。
胤禛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索额图的罪,有皇阿玛圣断;太子的心思,皇阿玛最清楚。诸位兄长何必揣度圣意,挑拨父子情分?”
这话刚落,胤禔就冷笑:“四弟这是要替太子说话?怎么,你也得了索额图的好处?”
胤禩跟着叹了口气:“四哥素来公正,今日怎倒糊涂了?索额图是国贼,替他说话,怕是要惹皇阿玛不快。”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在胤禛身上——支持太子,就是支持索额图;不支持,就是落井下石。他成了众矢之的。
康熙看着阶下争执的儿子们,忽然觉得一阵疲惫。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索额图交宗人府查办,太子禁足东宫思过。宴席散了。”
龙椅上的身影转身离去,留下满殿寂静。胤禛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宜修适时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低声宽慰,“您对二哥的维护之心,皆出于棠棣之情,皇阿玛懂,二哥也是懂得。”
胤禛出言帮腔对不对,宜修不好说,但二哥的末路还早着呢,康熙对胤礽的重视仅次于江山,索额图这事闹得再大,太子也能脱身,胤禛的安全自然不用担心。
“唉,你说的是。”事到如今,胤禛也只能这样想,至少没落得个忘恩负义、不顾手足之情只会落井下石的坏印象。
“呼!”宜修手里的橘子“啪”地掉在地上,腹部的坠痛让她踉跄了一下,胤禛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宜修稳住呼吸,“就是,有些吓着了。”
胤禛扫了一眼,胤禔几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也没必要再待下去,轻声道:“爷扶你回去。”
宜修额头冒着冷汗,微微颔首。太子被禁足,胤禔他们正红眼,谁知道会不会拿孩子撒气?好在贵妃娘娘够老练,能护住弘晖。
至于太子妃哪儿……有空还得走一趟,实在不行,也得送份厚礼进毓庆宫,聊表心意。
万寿节后,这朝堂的风雨,才刚刚开始。而她能做的,就是守好后院,护住孩子,等胤禛回来。
康熙五旬大寿后,四月近了,宫内外的节庆气氛像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
炭火上的茶壶骨碌碌作响,宜修望着窗外的暮色,手心冰凉。
“李嬷嬷,”她轻声道,“给弘晖做的虎头鞋,再加点艾草辟邪,送去咸福宫。”
李嬷嬷应着,却见她望着宫墙的方向,眼底满是担忧。
“喔……呕……”宜修捂着嘴偏过头,剪秋连忙递上温水。
胤禛刚从外院进来,见这情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又不舒服了?是不是账册看得久了?”熟练地给宜修顺背,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这几个月来,他早已练得熟稔。
宜修漱了口,挥挥手让他退开些:“没事,就是闻不得你身上的墨味。”其实是他刚表功时那副“快夸我”的样子太刺眼,倒了胃口。
胤禛悻悻地收回手,见李嬷嬷正给宜修递酸梅汤,识趣地说:“你累了就歇着。”
待他走了,宜修才对剪秋道:“让齐月宾、宋云芷和伊彤、依云来一趟,结缘日、端午节的事,该交她们办了。”
这几人一个精于算计,一个擅长统筹,一个细心如发,一个深谙厨艺,正好能替她分劳。至于胤禛?宜修捏了颗酸梅,还是让他在前院和邬思道等人商议政事吧,少来添乱。
不到半个时辰,账房里已聚齐了四人。齐月宾刚放下怀里的嘉瑜,眼底还带着浅淡的倦意;宋云芷捧着个食盒,里面是给众人准备的杏仁酥;伊彤、依云则早早带来了库房清册,摊在案上。
“结缘日要设帐宴饮,端午节得备艾草、香囊。”宜修的话透过剪秋传来,“齐月宾管人事调度,别让奴才们偷懒;宋云芷、依云盯着宴饮的菜色,注意避开凉寒之物;伊彤清点库房的绸缎香料,该添的添,该补的补。”
四人对视一眼,很快分好了工。
齐月宾提笔写下各院需派的人手,宋云芷、依云在菜单上圈出“蒙古奶茶”“松子糕”——这些是乌日娜和达西娜爱吃的,伊彤则对照清册,标注出“需添雄黄三十斤”“香囊绣线不足”。
宜修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最近朝堂不太平,少出门才是稳妥。”
福晋这是在提醒她们,别卷入前朝的浑水。
齐月宾提笔的手顿了顿,在“外院侍卫”一栏多添了两人;宋云芷、依云把菜单上的“醉蟹”划掉,换成了“清蒸鲈鱼”;伊彤则在清册末尾添了句“所有出宫采买的奴才,需登记去向”。
到了夜里,宜修刚看完三福晋的回信,信上说“已让府里奴才禁足,不与外府往来”,字迹透着匆忙,却字字稳妥。
七福晋的信更简单:“收到,安心养胎。”
唯有五福晋的回信里带着委屈:“胤禟总拉着胤祺去茶楼,我说了两句,他还骂我多管闲事。”
胤禛殷勤地捧着个锦盒进来:“福晋,庄子里刚结的李子、樱桃不错,你尝尝。”
宜修打开盒,樱桃红得像玛瑙,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漫开,倒压下了先前的恶心。
“别担心,”胤禛搂着她宽慰,“别担心,朝堂的风吹不到府里。”
“嗯。”宜修嘴角弯起,若不是担忧前朝,她何以放过胤禛呢?胤禛在前院挡着风雨,她和孩子们才能安然无恙。
帝王之家,可没有幼子无辜的说法,斩草除根,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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