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率众人往湖边去时,一阵靡靡歌声顺着风飘过来。
众人抬头,就见一艘荷花小船慢悠悠划来:船头女子蒙着水绿纱巾,粉蓝色纱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手里捧着朵未开的荷花,正对着龙舟唱 “君若清露,妾若荷”。
“是舒妃?” 三福晋低呼。她前几日听荣妃说,舒妃被禁足后总在佛堂哭,怎么敢跑出来?
宜修眯起眼,舒妃的纱衣看着不对 —— 寻常纱衣虽薄,却不会透光,可她转身时,后腰竟露出片雪白肌肤。再看船尾隐约闪过的人影,像极了惠妃身边的掌事嬷嬷。
佟佳贵妃的脸瞬间沉得像墨,若不是弘晖抱着她的脖子喊 “玛嬷看荷花”,她怕是要当场发作。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紧了紧,佛珠串 “咔嗒” 响了声:“不成体统。”
康熙起初还带着笑意,毕竟是曾宠过的人,这般费心献媚,多少有些受用。
当小船划近,他看清舒妃纱衣上的破洞,又瞥见岸边朝臣们别过脸的尴尬样,笑意瞬间冻在脸上。
“谁准她出来的?” 康熙的声音像淬了冰。龙舟鼓声戛然而止,满湖的荷叶都像屏住了呼吸。
舒妃还没察觉,踩着船头的莲台想跳上龙舟,纱衣下摆却被莲茎勾住,“刺啦” 一声撕开道口子。惊呼着摔倒时,纱巾滑落,露出脸上慌乱的表情 —— 脂粉被汗水冲得一道一道,哪还有半分昔日娇俏。
湖边的龙舟鼓声还在空荡的水面上回响,康熙盯着被侍卫半架半拖的舒妃,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掐出深深的红痕。
胤禔攥紧了拳,胤祉捻着玉扳指,连素来镇定的胤禛,也下意识看向岸边的宜修,喉结滚了滚。朝臣们更是把头埋得更低,朝服的下摆被湖风掀得乱晃,却没一人敢抬头。
谁都知道舒妃是康熙从前的心头好,可此刻她粉蓝色纱衣被扯得歪斜,露出的肩头在日光下白得刺眼,哭喊声里还混着 “玄烨你不能负我” 的疯话。
这哪是献媚,分明是当众打朕的脸。
“皇上!我是嫣然啊!你前儿还托人给我送荷花,怎么今日就不认我了?”
舒妃突然挣脱侍卫,发髻散了,珠钗掉在地上,滚到康熙的龙靴边,指甲在青石板上抠出几道白痕,“是她们!是太后和贵妃容不下我!你信我……”
康熙被这疯癫的哭喊搅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什么时候托人送过荷花?不是惠妃,就是宜妃、荣妃故意放出的话,引这蠢女人出来出丑!
事到如今,追究谁的错都晚了,满朝文武都看着,都知道他这个 “被美色迷昏头” 的皇上,连个宫妃都管不住。
“拖下去!” 康熙的声音劈得像碎冰,“关去宁寿宫最里头的偏殿,没有朕的令,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侍卫们不敢再怠慢,架着舒妃就往岸边拖。
舒妃像是突然得了力气,猛地挣开,猩红的眼直勾勾盯上太后和佟佳贵妃:“是你们!是你们嫉妒我!”
疯了似的扑过去,指甲直直往太后脸上挠去,嘴角泛着津液,一看就中药疯魔了。
“护住太后!” 康熙猛地起身大喊。
宣妃第一时间挡在太后面前,银钗在日光下闪了闪,胳膊被挠出三道血印;
佟佳贵妃死死抱着弘晖,退到佟嬷嬷身后,凤钗的流苏扫过弘晖的脸颊,孩子被惊得 “哇” 一声哭出来。
小太监们哪敢真拦,被她一把甩开,有个圆脸太监的脸颊立刻浮起五道血痕。
岸边瞬间乱了 ,宫妃们的帕子落在地上,福晋们的裙摆被踩皱,湖风卷着惊呼声,连荷叶都被惊得簌簌作响。
宜修攥着三福晋的手腕,指尖冰凉,瞥见舒妃眼里的疯狂,立刻朝剪秋使了个眼色:“护着三福晋往后退,离人群远些。” 又转向五福晋和七福晋,声音压得极低,“别往前凑,疯狗是会咬人的。”
三福晋的指尖在她手心里沁出冷汗,宜修的手稳得很,像块浸在水里的玉。五福晋本已撩起裙摆要冲 ,她自小练过骑射,手上有劲,听见这话又猛地顿住,咂了咂嘴:“四嫂说得是,犯不着溅一身血。” 立马拉着七福晋往后退,月白色的裙摆扫过草丛,带起几片碎叶。
没人注意到乌雅氏,正扶着廊柱,酱色旗装的下摆沾着泥,肚子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可眼里却亮得惊人。
二十四年前,景泰地震,她就是在混乱中扑过去护住康熙,才从贵人晋了嫔 —— 今日这乱局,不就是天赐的机会?
刚要往前挪,布嫔不动声色捧着帕子擦汗,看似无意地往她身前一站,裙摆扫过她的脚踝:“乌雅妹妹脸色不好,还是歇歇吧。” 眼角却给密贵人递了个眼色。
密贵人立刻懂了,仗着年轻灵活,几步就窜到康熙身旁,担忧地轻呼,“皇上,保重龙体。”
通嫔则往太后那边挤,舒妃却像头疯兽,逮着谁都想撕咬。
瞧见密贵人挡在康熙面前,又转向通嫔、宣妃护住的太后,最后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定在岸边的几个福晋身上。
人潮这么一涌,躲在外圈的宜修和三福晋突然暴露在舒妃眼前。
宜修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拉着三福晋往后退,就见舒妃像支离弦的箭,直冲冲扑了过来。
纱衣被风掀起,露出的手臂上还沾着草屑,眼神里的疯狂看得人头皮发麻。
“小心!”
一声惊呼里,五福晋突然撩起裙摆,像头小兽似的冲上前,撩起裙摆就朝舒妃膝弯踹去,动作快得像阵风。
“砰” 的一声,舒妃跪倒在地,可五福晋自己也没收住力,踉跄着摔在青石板上,裙摆擦过碎石,瞬间洇开暗红的血。
“福晋!” 五福晋的陪嫁丫鬟云白尖叫着扑过去。
舒妃被踹得懵了一瞬,随即更加疯狂,挣扎着要爬起来。七福晋见状,想也没想就冲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向舒妃。
舒妃被撞得滚出老远,七福晋却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撑在地上时,裙底涌出鲜血。
“七弟妹!” 五福晋咬着牙喊。
“捆!给朕往死里捆!” 康熙在龙舟上吼道,声音劈得像裂帛。
侍卫们终于敢动真格,用粗麻绳将舒妃牢牢捆住。
可这时,谁都顾不上舒妃了。
剪秋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声音都在抖:“福晋!您的裙摆……”
“快!快叫太医!” 宜修攥着剪秋的手,指尖冰凉,可声音没抖,“去紫光阁,那里离得近!”
“三福晋。” 甘佳·元惠猛地转头,就见三福晋脸色惨白,扶着宫女的手在发抖,裙摆下也渗出了暗红的血迹。
“快!快来人!”
甘佳?元惠的声音都在抖,死死攥着宜修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福晋要生了!三福晋也……”
岸边的哭喊声、惊叫声瞬间凝成一片。
胤禛正在岸边给康熙撑伞,听见声音猛地回头,疯了似的冲过来,鞋履踩进水里也浑然不觉,一把将宜修打横抱起:“别怕,爷在。”
胤祉也扑到三福晋身边,将她打横抱起, 三福晋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抓着他的衣袖轻声说:“别慌…… 孩子会没事的……”
宜妃提着裙摆冲过来,看见五福晋腿边的血迹,声音都带了哭腔:“我的儿!”
成嫔比她镇定立马扶起七福晋,荣妃顾不得体面,朝远处喊:“传稳婆!烧热水!把紫光阁的偏殿腾出来!”
惠妃原本还在冷笑舒妃的下场,此刻看着被胤禔半抱着的大福晋,大福晋被吓得脸色惨白,手捂着小腹,狠狠跺了跺脚,跟上去喊:“让太医也给大福晋看看!别是吓着了!”
康熙站在龙舟上,看着岸边乱糟糟的人影 ,胤禛抱着宜修往紫光阁跑,胤祉护着三福晋,宜妃搂着五福晋掉泪 ,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都让开!” 康熙的声音穿透混乱,“抬软轿!去紫光阁!所有太医、稳婆都给朕叫来!谁敢耽误,诛九族!”
又无奈地挥了挥手,让太监备轿:“送太后回宫,让太子留下收尾,朕去紫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