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五月中旬,一日比一日热,一个月里一场雨也没下,仿佛蒸笼般热浪滚滚。
长乐苑内依旧清爽舒适,竹席、藤椅、花梨木制作的冰桶到处都是。
宜修却没纳凉的闲暇,四处忙的团团转,昨儿去了直郡王府,给大福晋下帖子,再次对乌希娜、爱蓝珠、梧云珠发出邀请。
有了上回茶楼的经历,大福晋这次非常爽快地应了,还让乌希娜谢过宜修。
宜修连连摆手拒绝,只说是让侄女们多和同龄人来往,闺阁里交两个手帕交。
大福晋自是明白她的心思,越看宜修越顺眼,三福晋等人入皇家多年,从不曾为她几个女儿打算过,而宜修事事都想到了她前面,连送了三份大礼,才放人离去。
“乌希娜,六月初的游园会,你好生听你四婶的话。爱蓝珠、梧云珠,记住,要时刻跟在你们大姐身边,不要乱跑。”大福晋躺在长椅上,哄着三个女儿。
梧云珠冲着大福晋伸出手,“额娘,四婶真好,每次来都给我带兔兔,软软的,喜欢。”
大福晋摸着女儿嫩嘟嘟的小脸蛋,喃喃道:“是啊,你四婶是个好的。”
今儿到毓庆宫坐了坐,太子妃见她来,挺着肚子起身迎接,这可把宜修给吓到了,甩着帕子诉苦,“你这一起来,回头我还不得训?我来之前,我们爷就说让我不要来打扰二嫂,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他敢?他敢多嘴,我替你说回去。”太子妃有孕五月,闭门不出已经两个月了,额娘瓜尔佳太太一个月才能进宫瞧一回,剩下的时日,不是枯坐,就是和太子闲聊,郁闷极了。
“我这次来是下帖子的。”宜修俏皮地眨了眨眼,悄摸地在太子妃耳边说了两句。
太子妃双眼放光,“你这游园会,安排的什么节目?我两个妹妹,女红还行,琴棋书画,差了些。”
宜修四处串联,为这场游园会造势,绝不是要彰显皇家福晋的身份,而是有着更深的政治意图。
她要用游园会,为府中的女学堂铺路,再用女学堂为饵、为线,一点一点地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为弘晖的将来铺路。
入了女学堂的格格们,只要笼络到位,她们就是自己拉拢其母族最好的切入点,将来所嫁之人更会是弘晖和自己的拥趸。
自她重生那刻起,她就不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母亲,一个权欲之心不输帝王的母亲,一生都将挣扎在皇家政治旋涡之中。
想要命运不再由人摆布,就要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在弘晖手中,谁也不能挡她们母子的路。
即便是胤禛,也注定会是敌人。
当然,是将来的敌人,他没有登基之前,她会是胤禛最忠诚的政治同盟。
等他登基,等他登基……弘晖长成,又是一轮夺嫡之争,她必须要提前为儿布局。
皇权不会允许女人染指的,孝庄太后垂帘听政后,康熙对女人干政的警惕之心升到了顶点,胤禛作为他的继承人,自然也会提防自己。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待胤禛登基再谋算就太迟了,从重生那刻起,她就决意拼尽一切为儿子、为自己铺就康庄大道。
“唉,咱们都是满族贵女,又不是清流之家的汉女,棋书画略知一二即可,何必苛求?”宜修拉着太子妃的手,说起了她对游园会的安排。
上午四处逛逛新修建的园子,玩玩投壶、击鼓传花、点茶闲聊。
下午去凉亭听戏,安排了评弹、杂耍、小品、说书、品茶、垂钓。
晚上放天灯,第二日赏花、垂钓,若是聊得来,女眷之间再安排个相看。
“投壶好啊,我幼时最爱玩,这些年倒是不曾碰过。”太子妃回忆闺阁时光,嘴角不自觉轻扬,眸似宁静的湖面,倒映着美丽的风景,笑如春风拂面。
宜修只觉心旷神怡,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好起来,“二嫂,等孩子出世,咱们也玩一场。”
“你善投壶?”
“会一点点。”
觉罗氏对她百般打压,她自幼没有机会接触琴棋书画,只跟着几个年长的嬷嬷,磕磕绊绊学规矩。
算账、管家是前世一点点磨炼出来的,练字是罚抄罚出来的。
投壶,是她闺阁里最喜欢的活动。
费扬古毕竟是武将,府上的嬷嬷手里有些真功夫的,投壶她还真学过。
出嫁后,府中琐事、各种人情往来占据了大半时间,哪还有空玩投壶?
柔则“鸠占鹊巢”后,岁月漫漫,练字就成了她磨炼性情、打发时间的首选,更是没再玩过。
太子妃看了看宜修,想起她的身世,眸光温柔,“好,咱们以后比一比,我可是十投九中呢。”
“是么?那我可要好生应对。”看着她上扬的唇角,宜修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不会琴棋书画又如何?这一世她终是打破了心魔。
觉罗氏身死、柔则饱受折磨,赢的,是她,乌拉那拉·宜修!
“游园会的帖子我给了,瓜尔佳太太那儿,有劳二嫂请她来给我捧场。”
“那是自然!”太子妃已然得了允诺,宜修必定会在游园会上替她两个妹妹扬名。
她这个太子妃,这几年摇摇欲坠,连带她两个妹妹,在八旗贵族里头也不受重视。
自己是储妃,妹妹却前路莫测,这是太子妃心里最大的一块心病。
玛法、阿玛接连离世,她悲痛、难过,但依旧坚毅;
太子冷落、妾室挑衅,她不曾兀自慌乱、垂头丧气;
可妹妹因她受累,额娘忧心她在宫中的处境,她再没了那份镇定、坚毅。
宜修的举动,是治疗她心病的一剂良药。
离宫前,宜修思念儿子,在咸福宫搂着儿子哄了好久,贵妃忧心忡忡,面色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贵妃明白她没有立场拒绝宜修带走弘晖,可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真舍不得弘晖。
好在宜修并没有就此带弘晖回府的意思,将长命锁给弘晖系上,取出个首饰盒,递到贵妃跟前,笑道:“娘娘,游园会要忙一个来月,还请娘娘多多帮衬儿媳照看弘晖。”
贵妃和颜悦色,笑眯眯地接过首饰盒,里头是一条粉红珍珠十八籽。
粉红珍珠不算太珍贵,但配色极好,挂的翡翠坠子刻工不错。
贵妃拿在手里,掂了掂,手感很好。
贵妃笑看宜修,究竟还是她最为慧心。
“我有尊汉白玉送子观音,你带回去,供在案桌前,这两年再给弘晖添几个弟弟。”
话毕,弘晖忽然就撇了小嘴呵呵直笑,似是对“弟弟”极为喜欢,贵妃连忙哄他,“晖儿,晖儿也喜欢弟弟是不是、宜修啊,你再忙心里也要记挂这个。终究同胞所出的弟弟,才最亲近,弘晖有嫡亲兄弟帮衬,路才会走的更远。”
宜修看了看贵妃,仔细想了想道:“娘娘训诫的是,妾身会铭记于心的。”
贵妃和佟佳氏野心不小啊,这个同盟,找对了。
是了,出了太后又出了皇后,尝尽了天子母族的红利,自是希望一直都是天子母族。
佟国维,是康熙御前中唯一明态表示,不支持太子而希望其他皇子上位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