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血火暂歇。胤禩仗明珠、高士奇、李光地暗力,终镇住京城乱象。康熙廿日回銮的信儿传开,百姓奔告,萧条街市渐有生气。
胤禩锁乱党入天牢,即备车赴七贝勒府——接明慧,亦送宜修。
宜修对七福晋低语,瞥右脸带伤的绯红:你与八弟妹不同,需贴心人掌家。
七福晋瞅着丫鬟,破相难嫁,犹疑:四嫂,我怕害了这丫头,且胤佑未必肯依?
七弟往日纳人何曾问你?宜修恨道,他是皇子,耳根软,你不攥紧府权,逸儿将来......话未毕,被八福晋拽去。
“他毕竟是皇子,偏又这般不着调、耳根子软,你若不设法拿捏住贝勒府,将来逸儿......唉,过几日你自会明白。
京城这场祸事,根源正是七贝勒府,七弟偏疼的侧福晋竟与反贼有所勾连。
以康熙的性子,胤佑少不了要被降爵、罚俸、革去差事,七福晋和逸儿少不得要被牵连。
当真是可怜人,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七福晋隐约猜到这次七贝勒府定然难逃责罚,自己身为七福晋......能独善其身?
不行,绝不能再任由胤佑这个蠢货胡作非为。
必须将贝勒府前院后院牢牢攥在手中,绝不能再出半点差池。
宜修还未缓过神,就被八福晋一把拉了过去。
八福晋满脸忧色地问:那些相貌平平的姑娘,保不齐也会狐媚惑主。你说,我要不要干脆找几个丑的?
宜修暗哂:果是老八妻。
念及上辈子李金桂,低言:行宫粗使丫鬟,身家清白,貌虽陋,可堵众口。又提晋朝昆仑奴诞贵子事,借相士言遮掩,岂不两全?!
八福晋眸亮,畅春园、避暑山庄采买的丫鬟,根正苗红毋庸置疑,粗使丫头更是其貌不扬,最妙的是从这些地方寻人,还能堵住娘娘们的嘴......这趟没白问。
宜修伸手抚了抚八福晋的额头,温言道:其实凭老八对你的情意,便是实话实说不愿他纳美妾,他也未必不应。只是......传到宫里娘娘们耳中,终究不好听。
八福晋连连摇头,惠妃本就对她观感平平,良嫔又事事听从惠妃,她可不能再坏了名声,还是用李陵容的典故遮掩为妙。
正念叨着给老八纳丑妾的事,外头丫鬟通报:八爷到了。
宜修与八福晋交换眼神,静雾、剪秋连忙忙活起来——打包带走胡太医与曾在小厢房伺候的丫鬟,又给两位主子穿戴好披风暖手,一阵手忙脚乱。
忙乱间,宜修扶绣夏,八福晋携静雾,辞七福晋与逸儿。胤禩见明慧气色转佳,谢宜修,未毕已被八福晋扑怀嗔怪:你瞧瞧你,瘦得脱了形,就不知道心疼自己!我看着都难受.....回去就让人给你熬补汤,好生补补!
胤禩尴尬,八福晋不管,自忖打了四库房欠条,诉衷肠何妨?
宜修目不忍视,先向府门去。
急什么?八福晋抢白。
我想孩子,不行?宜修翻眼,二人拌嘴间,府门突遭袖箭!
胤禩侧身避过,见箭射明慧与四嫂,抽刀不及。
宜修猛推八福晋,自被绣夏护住——两箭穿婢身,血溅其面。
传太医!宜修嘶吼,胤禩却推二人回府,关门追刺客去了。
门内,宜修喝令召全府医,见绣夏疼晕,剪秋报未伤要害方稍安。胡太医诊罢八福晋,转看宜修,她才觉脚踝剧痛,正骨时惨叫未落,人已晕去。
这太医该死,不能回府再治?
腊月十八,龙驾返跸。胤禩率文武列道迎,惠妃偕太子妃领后宫跪接。
康熙掀帘扫视,见两旁皇子宗亲、勋贵朝臣、粉黛宫娥,较离时稀疏了不少,眸色愈沉。
单说儿媳辈,只余太子妃、九福晋、十福晋三人。太子妃眉宇倦态难掩,瞧得康熙又疼又愧——疼她连日劳形,愧那老七、老五不争气,宠妾灭妻的龌龊事,把皇家脸面丢尽了。那两家岳丈还专折请罪,口口声声教女无方,往后教他如何在亲家面前挺腰杆!
终是眼不见为净,康熙甩袖携太子、老大及朝臣入御书房,传明珠议京中局势——皇子后院的腌臜,且让他们额娘去料理,他暂做个耳聋眼瞎的家翁罢了。
贵妃携西巡妃嫔回宫,脚程比康熙还快。
甘佳·元惠、李静言护着弘晖、弘春,被贵妃与荣妃的嬷嬷们层层围护,送回雍郡王府。
原是宜修三日前正骨晕厥,被老八夫妇送回府后便称病静养。
崴脚是实,更因连日惊悸、忧思过甚,又染了风寒,高烧两日方退。
偏宫里不太平,太监宫女叛主的、纵火的,惠妃与太子妃虽勉强稳住局面,隐患仍在。
贵妃与荣妃哪舍得心尖上的胖孙孙涉险?一入京城便送回郡王府,一面腾出手肃清宫闱,一面遣心腹嬷嬷去帮三福晋、四福晋掌家。
宜修的病是真,却没外传的那般重。
歇了一夜便缓过神,听李嬷嬷报来各路消息,索性顺水推舟,对外只说病体沉重需静养,既避了康熙的审视,又合了情理。
这般藏锋守拙,原是最明智的,灵验又收益颇丰。
先是八福晋吓得搬空八个库房,拉了几车珍药补品来赔罪。
宜修照单全收,抱着弘晖亲了又亲,吩咐剪秋好生照看绣夏,用药务必顶尖;
又嘱李嬷嬷奉承好贵妃派来的嬷嬷,正好借她们的手清一清府里的钉子,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更从私库取银赏下,巡逻家丁侍卫各五十两,带伤的翻倍,殒命的送二百两安家,还许其家中小辈入府当差……诸事安排妥当,宜修搂着弘晖钻进暖被窝,小家伙攥着她的衣袖,母子俩沉沉睡去。
其他几家都不安宁,宜修府上乱象多,半点不打眼。
诚郡王家,两个小格格被惊得夜啼不止,三福晋彻夜守着,熬得形销骨立。
偏田侧福晋刚诞了麟儿,正坐月子,府里竟找不出个能主事的,闹出小厮盗卖御赐之物、婢女私通侍卫的丑事。
五贝勒府更乱,两位侧福晋明里暗里嚼舌根,说是五福晋克死了她们的女儿,还咒嫡子八字硬,妨了阿玛。
胤佑本就耳根软,对着梨花带雨的美人,竟真信了几分,脱口骂了二字。
五福晋记着宜修的嘱咐,早用姜片揉了眼角,抱着儿子在宜妃派来的嬷嬷跟前哭晕数次,又暗递消息给娘家。五福晋阿玛立马上折请罪,把康熙臊得恨不得找地缝钻。
大福晋虽清了余毒,却落得缠绵病榻,寿数折损。惠妃软了态度,遣身边嬷嬷去直郡王府敲打妾室,不许趁乱冒头,才算给了大福晋喘息的余地。
最热闹是七贝勒府。福晋娘家人来探,正撞见那拉侧福晋的阿玛哭坟,还说要把侧福晋的妹妹“续弦”过来。
两边当场动了手,胤佑被“误”伤,肿得像添了三十斤肉,成嫔半点不心疼,一心念着嫡孙。
如今京中百姓茶余饭后,谁不骂声!
九福晋是最苦的。胤禟平乱有功,康熙正想给个爵位,偏他趁火打劫,强买各城优质铺面,连宜妃母族郭络罗氏的产业、两处皇家铺子都没放过,吃得满嘴流油。宜妃气病了,拉着郭贵人逮着九福晋念叨不休。
福晋想进宫搭救,在翊坤宫没撑一个时辰,就抹着泪逃回府,暗骂胤禟不是人,自己作孽连累媳妇!
最累的当属太子妃。好不容易盼回贵妃掌宫务,能歇口气,太子侧福晋李佳氏又作妖——哭诉太子疼弘晖、弘春胜过亲儿弘皙。
太子妃起初还耐着性子劝,说那是叔侄情分、皇家和睦之象,怎奈侧福晋缠磨不休。
终是按捺不住,当着太子的面质问弘皙:莫不是妒火中烧,撺掇你额娘生事?
少年郎被亲娘的泪、嫡母的诘、阿玛的怨逼得郁结成疾。
弘皙一病,太子立马变了脸,斥太子妃多管闲事,竟解了侧福晋的禁足。
太子妃寒心透顶,晓得凭弘皙在,太子断不会严惩侧福晋,索性带明德去慈宁宫伺候太后,把毓庆宫的烂摊子丢给太子自己收拾。
康熙本就因江南贪腐窝火,对朝臣失了信任,见儿子们后院这等乱象,又闻京中流言讽刺皇家宠妾灭妻、皇子怨怼赐婚,心塞得直冒火。
一声令下,把这群不省心的儿子全扔进奉先殿:在祖宗跟前跪着请罪,碍眼!
奉先殿内,胤礽心烦意乱,胤祺新伤隐隐作痛,胤禟死性不改。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孤立着老七胤佑,心里暗骂:皇阿玛,儿臣总不至于比老七还不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