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年味正浓,红绸子挂满了胡同,孩子们提着灯笼跑来跑去,谁也没察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永谦府和佟家紧闭着门,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唯有胤禩、胤禟刚出宫门,就被一道身影拦住。
雍郡王府里,宜修正听李嬷嬷回话。“五福晋把九阿哥揍得不轻,八阿哥想拦也没拦住。”
宜修端着茶盏,指尖在杯沿划着圈:“知道了。让甘佳?元惠盯紧点,看看老八接下来要往哪去。”
李嬷嬷应了,又道:“宫里传来消息,弘晖阿哥正陪着静安玩算盘呢。”
宜修笑了笑:“这倒是奇了,皇阿玛竟舍得让静安沾手这些。”她放下茶盏,望向窗外,“看来,追缴欠款的事儿,是真要动真格了。”
雪又下了起来,把王府的琉璃瓦盖得白茫茫一片。宜修知道,这场雪过后,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翌日,太子胤礽的朱红轿子刚停在户部衙门口,檐角的冰棱就“啪嗒”掉了下来,溅起的雪沫子沾了轿夫一裤脚。
胤礽扫了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抬步踩着明黄色的毡垫往里走,胤禔已带着侍卫候在月台上,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见了他只略一点头。
“都到齐了?”胤礽掀了掀貂皮大氅,热气在他鼻尖凝成白雾。
“就等你了。”胤禔侧身让他先行,眼底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储君架子,摆得比皇阿玛还足。
户部大堂里,官员们早按品级站好,靴底碾着地上的炭灰,发出细碎的声响。
梁清标站在最前头,手指捻着朝珠,心里把这两位爷骂了千百遍。
昨儿还在府里喝花酒,今儿就翻脸不认人,真当他们这些老臣是面团捏的?
胤礽在公案后坐下,鎏金笔架在阳光下晃眼,慢悠悠翻开账册,抬眼:“何玉柱,念。”
何玉柱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户部尚书梁清标,欠五千六百二十二两……”
每念一个名字,底下就有一人膝盖发软。
到“合计欠银一百二十二万九千四百三十五两三钱”时,连梁清标都踉跄了一下。
梁清标原以为自己那点银子,在太子跟前不算什么,没想到竟被当众抖落得干干净净。
胤禔“嗤”地笑出声,手里的玉佩转得更快:“梁大人,五千多两,够寻常百姓过十年了,您这‘揭不开锅’,怕是金锅银锅?”
梁清标老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爷有所不知,下官家中有八十岁老母,还有……”
“行了。”胤礽抬手打断他,指尖在账册上敲着,“本太子不管你家有几口人,只问一句——何时还钱?”
吴佳谟忙接话:“殿下,不是臣等不还,只是这银子都变成了宅院田产,总不能让内眷们睡大街吧?”偷偷瞟了眼胤礽,见对方没作声,又补了句,“至少得给三个月,容我们慢慢变卖。”
“三个月?”胤禔猛地拍案,茶盏里的水溅了出来,“皇阿玛只给了一个月!你们要是凑不齐,就别怪爷抄家!”
这话一出,官员们顿时炸了锅。有个主事的手抖得像筛糠,帽翅都晃悠起来:“大千岁,臣那八千两是给儿子捐官用的,实在……”
“捐官?”胤礽冷笑,“用国库的银子给自家买前程,你倒会算。”猛然提高声音,“何玉柱,把王鸿绪、甘凌源的名字划掉。”
众人齐刷刷看向那两位始终面不改色的侍郎。王鸿绪微微一笑,甘凌源则低头抚着袖口,这二位早把银子还了,此刻正瞧着他们笑话。
梁清标话音刚落,甘凌源就冷笑一声,袍袖一甩差点带翻案上的茶盏:“梁尚书当真是老糊涂了?吴侍郎在红果园养外室的事儿,满京城谁不知道?上个月还给他那相好的置了套赤金头面,这会儿倒说揭不开锅了?”
吴佳谟脸颊发烫,他梗着脖子想辩解,王鸿绪已接过话头:“甘大人说的是。吴侍郎去年还替儿子捐了个同知,那两万两银子难不成是大风刮来的?”
两人一唱一和,把吴佳谟的底儿扒得干干净净。
胤禔听得眉飞色舞,差点拍着桌子叫好,这两个家伙,比他府里的幕僚还会咬人。
太子端坐在上,指尖在公案上轻轻叩着,瞧着梁清标额头的汗珠子,忽然开口:“梁尚书,你呢?去年给令郎在苏州买的那处园林,景致倒是不错。”
梁清标膝盖一软,忙道:“臣……臣这就回去变卖!”
吴佳谟见势不妙,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没钱!有本事你们抄家去!”
“这可是你说的。”胤禔猛地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案角上叮当作响,“来人,去顺天府叫人,给爷抄了吴府!记住,少一两银子,就把他那外室卖到窑子里去!”
四个侍卫应声而出,靴底踏在金砖上像打鼓。吴佳谟脸都白了,正想求饶,太子已站起身:“何玉柱,把吴佳谟的名字报给明珠,再知会吏部,好好查查他这些年的进项。”
胤禔笑嘻嘻地凑过去:“老二,你说这老小子图啥?养外室有钱,还款就没钱了?”
梁清标心里更堵了,他偷偷给太子递过多少好处,如今竟被当成开刀的鸡。正想再求个情,却见胤礽朝胤禔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后堂。
“这些人里,有一半是你的人吧?”胤礽靠着门框,语气里带着嘲讽。
胤禔往火盆里扔了块炭:“彼此彼此。梁清标可是你的人,怎么不替他说句话?”
“说什么?”胤礽挑眉,“让皇阿玛知道我徇私?”他从袖里掏出张纸,“这是我名下人的名册,换你的。”
胤禔接过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有几个还是他安插进去的眼线。他哼了声,也摸出张纸:“成交。但老八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自然。”胤礽把名册凑到火盆边,火苗舔着纸角,“这些蛀虫,留着也是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