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苑的烛火已燃至深夜，宜修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剪秋、绣夏卸下满头珠翠。
宜修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直接卸下嫡福晋的端庄，揉着太阳穴抱怨：“每次跟妯娌们相聚，都觉得头疼得厉害。”
候在一旁的李嬷嬷忙上前宽慰：“主子辛苦是真，可值当！您提点八福晋、九阿哥，为怀安谋划，又宽慰七福晋，‘贤惠’二字早刻在众人心里。往后妯娌间交际，除了三福晋，便是太子妃也未必有您得人心。”
宜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费这么多心思，要的就是外人知晓，我乌拉那拉?宜修，是名副其实的贤惠人。”
帮温宪，不只为打压十四与乌雅氏；拉八福晋，不单单是为将来拉拢老八；邀九福晋、十福晋往来，也不独为彰显贤惠。
从借三福晋重回妯娌圈那天起，她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掌握贵眷间的舆论。
将来十四的福晋在妯娌间口碑如何，弘晖能否在皇孙中站稳脚跟，全凭她一句话。
想到弘晖将来被弘春、弘晏等兄弟围在中间，叔伯们众星拱月的模样，宜修忍不住笑出声：“我的儿，只要你康健长大，额娘定把最好的都给你。”
笑罢，她收了心神，让李嬷嬷附耳过来：“你去三舅那儿一趟，让他这般安排……”
次日清晨，毓庆宫内满是孩童的笑声。太子刚哄好女儿明德和侄女宁楚克，答应给她们找只比弘晖那只更好的雪貂，明德立马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阿玛是好阿玛！” 宁楚克也搂着他的胳膊撒娇：“二叔最好了！”
太子把两个小姑娘揽进怀里，点了点她们的小鼻子，转头对太子妃诉苦：“明珠这老狐狸，惯会钻营！见皇阿玛喜欢孙辈，就费尽心机调教雪貂送进宫，转头就得了太子太傅的虚衔。” 那雪白的小家伙手感好、气味香，把弘晖、弘春迷得连妹妹们都忘了，可不就让明德、宁楚克嫉妒坏了。
太子妃放下针线，一把将明德抱进怀里，又摸了摸宁楚克的头，没好气地说：“你倒会做慈父，回回都让我唱黑脸，孩子们只认你这个好阿玛、好二叔。”
太子讪笑着转移话题：“四弟妹最近没进宫？马球宴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他心里还记挂着马球宴上调整比赛次序的事儿，想问问宜修有没有新的谋划 —— 毕竟四弟妹的心思，向来比他们这些做兄弟的更细。
太子妃理了理明德的衣襟，答道：“前儿听李德全说，四弟妹让李嬷嬷去了她三舅府上，似是有什么安排。马球宴的册子，八福晋和九阿哥改了两回，昨儿还递了份新的到御书房，皇阿玛瞧着倒还满意。”
正说着，太监来报：“启禀太子殿下，四福晋派人送了封信来。” 太子接过信，展开一看，嘴角渐渐扬起 —— 宜修在信里提了，让他在马球宴上多留意蒙古亲王的动向，还附了份各家欠款的最新清单，标注了哪些人仍在拖赖。
“四弟妹这心思，真是半点不含糊。” 太子笑着把信递给太子妃，“有她盯着，马球宴定能顺顺利利，皇阿玛也能舒心些。”
明德见阿玛笑得高兴，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阿玛，雪貂什么时候能找到呀？” 太子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快了，等马球宴过了，阿玛就给你找只最漂亮的。”
太子妃放下针，不顾明德扭着小身子躲闪，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指尖捏了捏女儿肉乎乎的小鼻尖，又摸了摸宁楚克的发顶，没好气地瞪向太子：“你倒会做慈父！回回让我唱黑脸，孩子们现在见了我就躲，见了你倒黏得像块糖。”
太子讪笑着挠挠头，伸手想抱明德，却被小家伙拍开手背。他顺势转移话题：“四弟妹最近没进宫？马球宴那边，或是四弟的消息，可有传来？”
女儿软乎乎的 “好阿玛” 一喊，他哪还舍得拒绝，不过是多纵了些，倒被发妻抓着说。
太子妃抱着明德，指腹摩挲着女儿的脸蛋，语气缓了些：“怎么没传？前儿让人送了东珠、蜀锦来，堆了半间偏殿，说是谢你和大哥救了她三舅；又旁敲侧击问四弟的归期，你这儿没准话，我哪敢乱回？还有弘昭、弘晗那三个，最小的弘昕都长了第五颗糯米牙，问周岁宴四弟能不能赶回来，若不能，想请你去主持抓周呢。”
这话戳中了太子的难处。他指尖摩挲着炕沿的雕花，声音低了些：“皇阿玛把四弟的行踪瞒得紧，除了他老人家，谁也不知道归期。”
太子妃叹了口气，把绣绷往边上推了推，语气里带了几分替宜修抱不平的意味：“四弟走了半年多，头三个月连封信都没有，好不容易通了信，又不提回来的事儿。谁家福晋不担忧？你好歹是二伯哥，得空去御书房探探口风 —— 总不能真让弘晖忘了他阿玛长啥样吧？”
太子的心沉了沉。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躲在毓庆宫不是长久之计？储君的身份像块石头压着他，身后有赫舍里氏、太子妃，还有四弟这群兄弟，就算皇阿玛对他失望，他也得为身边人谋退路。
真到了被废的那天，他可以认，但不能任人摆布。
他蓦然叹了口气，凑过去想捏太子妃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好了好了，明日孤就去御书房问。就算问不出四弟归期，也让皇阿玛多照看四弟府上，让四弟妹安心，行了吧？”
“这话说的，倒像我逼你似的。” 太子妃别过脸，怀里的明德还拍着他的手背喊 “阿玛坏”，逗得宁楚克也跟着笑。太子正想放软身段哄人，就听何玉柱在外头禀报：“太子爷，直郡王传信，请您去柳园一聚。”
“柳园” 二字被何玉柱咬得格外重，太子顿时扶额 —— 宜修那三舅，捞钱的本事真没话说，二十来天就给他们哥俩上供了一百箱金币，解了没钱的窘境；
可胆子也真小，屁大点事都要请示，没他和老大点头，连换个库房钥匙都不敢。虽说不用担心这人脱离掌控，可隔三差五传信来烦，谁能顶得住？
他们是太子和皇长子，天天被这些琐事缠着，简直哭笑不得。
“主子，直郡王的人说有大事，柳园的人也来报，孟佳大人一早就到了，急得直转圈子。” 何玉柱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银锭 —— 宜修三舅每次传话，都不忘给他们这些下人打赏，这会儿也敢多嘴说两句。
太子剜了他一眼，何玉柱立马低头噤声。太子妃见状，忙打圆场：“爷你去忙吧，孩子们我看着。” 太子点了点头，转身时脚步顿了顿 —— 老大那暴脾气，保不齐把三舅吼得只敢把金币往他那边送，自己这边的进项岂不是要少一截？
他大步往外走，何玉柱赶紧跟上。太子倒不气何玉柱多嘴，毕竟拿了人家的赏，说句话也正常；他气的是，孟佳大人一早就到了，何玉柱这会儿才禀报，指不定老大已经把三舅拿捏住了。
走到门口，太子还回头叮嘱：“别让孩子们玩雪貂玩太晚，仔细着凉。” 太子妃抱着明德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下，忍不住笑了 —— 这人啊，对着孩子软，对着 “财神爷” 却比谁都上心。
窗外的春风吹进殿内，带着院子里海棠花的香气。明德趴在太子妃肩头，指着窗外的雪貂笼喊 “阿玛买”，宁楚克也跟着附和。
太子妃笑着应下，心里却想着：四弟若能早点回来，宜修也能少些担忧，这皇家的日子，也能多几分安稳。